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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歌眼中这才露出一丝讶然,但很快就被冷光覆盖:“你还没睡醒吗?大祭师大人。”
“书幽,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这番变故是她始料不及的,他对着她喊书幽,这是什么意思?本来占了上方,被他这么一唤,她心底忽然有些不安,咄咄的气势也弱了几分:“你当我是三岁小孩?这种下三滥的伎俩也能拿出来搪塞我?”
“你不信我?”
她冷笑:“你扪心自问,我要拿什么去相信你?”
“你可以不相信我,但请给我一些解释的时间。”
“要解释是么?就现在吧。”就算他不说,她也会给他解释的机会,她又不是戏本子上的小姑娘,明明难受得不了,还要拼命大叫我不听我不听。口是心非这种事情,也有个轻重之分,太过了可就有矫揉造作的嫌疑了。
他神色惘然,似有些欲说还休,锦歌一时间茫茫然,不知眼前所见之人,究竟是奕铉,还是少昊。
“书幽,你……你跳下镜虚之海的事,有印象么?”
镜虚之海?偶尔会梦到一个像镜子一样的大海,但自己究竟为何会跳下去,她是一点也不清楚。
“记不得了。”
听她说记不得,他似乎有些失落,又似乎有些庆幸,“除了知道自己前世是天上的神祗,其余过往,你全部都不记得吗?”
“你指的是什么?”
看来是真的忘记了,忘记了美好的,也忘记了痛苦的。
“既然记不得,那便不要再去计较了,前世今生,其实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你只需要知道,曾经的你很喜欢我,我们两情相悦,举案齐眉,乃是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她听了一点也觉得感动,只觉得好笑:“两情相悦,神仙眷侣?那你告诉我,既然你我之间如此美满,我又为何会跳下镜虚之海?”
他早有准备:“自然不是你自己愿意跳下去的。”
“你是说,有人陷害?”
“可以这么说。”
“是谁?”
“那个人已经死了。”
“这就是你的答案?”
“书幽……”
她不耐打断,“我叫锦歌,北堂锦歌,不是什么书幽!”
“你在恨我?”以往他戴着面具,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此刻,一半明亮一半黑暗里,他脸上的忧伤,竟然那么明显,那种疼痛,像是一下下戳进她的心里。
也许,上一世的自己,真的深爱着他吧,否则这种痛入骨髓的悲伤,又是从何而来?
但前世是前世,今生的今生,他欺骗的不是书幽,而是北堂锦歌。
她摇摇头,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我不恨你,恨是一种强烈的感情,我对你只有失望,没有其他。”
“你在说谎!”他忍不住踏前一步,逼视着她:“就算你不承认,你的内心,你的灵魂,都在告诉我,你是爱我的!”
“可笑,我爱你什么?于我来说,你只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你觉得我有可能爱上一个陌生人吗?”这样的言语,这样的拒绝,她曾经也对楚凌风说过,他深知他们最在乎的是什么,不管是爱还是恨,毫无感情才是最伤人的,奕铉是个骄傲的人,这样说更能令他痛苦。
嘴上说不恨,其实还是有些恨的,否则,又怎会生出这种心思,好似只有他痛,自己才会开心。
“书幽,你还是这样。”可事与愿违,他不但不气不怒,不伤不痛,反问开怀而笑:“如果你真的不在乎我,你就不会说这样的话,你在生气,生气是因为在乎我,对于不在乎的人,你只怕连生气的心思也不会有。”
总是能被他轻易看穿心思,她无力一笑:“是,我是在乎,这下你可高兴?”
“自然高兴。”
“我在乎的人是少昊,不是奕铉……”
“奕铉就是少昊,少昊就是奕铉。”
“那他呢?”她伸手指向那个赤裸裸站着的“男人”。
奕铉回身看了眼,两人除了发色与眼瞳外,根本就是同一个人:“你看到的,只是一个死物罢了。”
“胡说,他第一次被我唤醒的时候,明明就是少昊!”
“你以为他是少昊,那是因为我让你以为他是少昊。”见她露出疑虑,他温声解释:“它是你前世所造之物,本没有灵魂,为了接近你,我取出自己的一魂一魄注入其中,使它拥有灵性。这是一种古老失传的禁术,施术者,会因缺少魂魄而丧失记忆,有损修为,严重之时,更会导致魂飞魄散……”
听到这里,她不由得为他捏了把汗,想到上回他发病,大概就是因为使用了这个禁术的原因吧。
“书幽,我找你找了整整七十年……”他轻抚她的脸颊,感觉到她心里流露出的害怕,眼神越发柔软:“天上一日,地下一年,自你跳下镜虚之海起,我便下界来找你了……答应我,再也不要离开我。”
他眼神温柔如水,被那样的一双眸子看着,就好似身处一片温暖美丽的海域,身体被暖洋洋的海水包裹,在其中沉浮飘摇,说不出的舒服。
差一点就要点头,却在目光触及对面画卷时猛地清醒过来:“我不是书幽!”
“书幽你……”
“就算前世我是她,但今生,我是北堂锦歌。”一瞬间的慌乱后,她很快平静下来:“奕铉大祭师,我说过,我不愿做别人的替身,就算前世也不可以。”再者,自己到底是谁,不需要他来告诉她,她会自己去弄清楚。
“书幽,我们没时间了,你必须尽快跟我回去。”否则,她便会有魂飞魄散的危险。
“不管你是奕铉,还是少昊,我都不会跟你走。”
“为什么?”难道还是在恨他?
锦歌面色很平静,一点也看不出愤怒的意思,“没有什么为什么,我在这里有朋友,有亲人,有我的理想和愿望,我为什么跟你去一个虚无缥缈的地方?我不能赌,也不敢赌,我之前说的都是实话,你以为我在气你么?或许是有一点那种意思,但那却是我的心里话,你对于我,不过是一个才认识半年的陌生人,嗯,准确说来,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他难以苟同:“怎么会?你我之间,有着跨越千年万载的纠葛,又岂会是陌生人!”
“那只是你的想法,而我,我看重的,只有东洲这片大地,因为这里才是我熟悉眷恋的地方。”
“这么说,无论如何,你都不肯跟我走?”他垂下头,眼神黯淡。
她看着他,明明是少昊的脸孔,可为什么,他却会是奕铉呢?她苦笑着摇摇头,说什么放下,要真的放下,谈何容易?
“之前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吧?”
“你的话,每一句我都记得很清楚,不知你指的是那一句?”
她转过身,目光从对面的画像上掠过,投向窗外的夜色星光:“从此,你我之间一刀两断,再无瓜葛。”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烈似火:“绝无可能!”
“以往都是你说了算,但今天,偏要由我说了算。”她迈开步子:“你说与魔鬼做交易,必要付出代价,我倒想看看,你我之间,需要付出代价的人,到底是谁!”
不能让她走!绝对不能让她走!
她若是走了,这辈子,怕是都再也见不到了……
奕铉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顾不得其他,打算用强制手段将她留下,可还没出手,术法就被打断。
“拦住他,他若一意孤行,大可夺其性命。”留下穷奇,她头也不会大步而去。
如今的她确实有与他叫板的资本,或许终有一日,他将再也无法掌控她。
当初为了确认她身份,才将洪渊交给她,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所谓命运,就是避无可避,逃无可逃,在他以为掌控了一切时,命运却在悄悄嘲笑他的愚蠢。
身为神尊,掌控天下万物生死,却掌控不了自己的命运。
高高在上的天尊,第一次,生出了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唔……”体内灵力又开始反噬,他刚才说的话,并非完全为真,他又一次骗了她。所谓禁术,并不是灵魂分离,而是重聚灵魂。
逆天而行,终有报应。
“主子!”白从一向谨慎稳重,此刻却面带惶然,神色仓促。
“何事?”强自压下体内动荡之力,他这才哑声开口。
白从郑重地拜倒在奕铉身前,叩首道:“主人,该是时候回去了!”
他振袖一挥,决然道:“她一日不答应我,我就一日不回去。”
“主人,请您三思。”
“白从,最近你越发啰嗦了。怎么?你们九尾天狐一族,都这么喜欢唠叨吗?”
“小人不敢,只是主人下界时日过久,所谓国一日不可无君,凡间尚且如此,何况天庭。”
“你担心什么,才两个月而已,不会有事的。”
“即便无事,主人的身体……”对于奕铉所行之事,白从再清楚不过,倒行逆施,终是不妥。
“还死不了,做什么大惊小怪!”内体的反噬越来越厉害了,对于自身的状况,奕铉再清楚不过,就因为清楚,才忌讳被他人提及。
白从不发一语,静静跪了许久,突然再次叩首,嗓音凝肃,隐含惶然:“天界已派人下界,司南上仙与元灵老君不日便到。”
正欲发火的奕铉蓦然一惊,同时,漆黑的夜空上光芒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