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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个人,一百零八只眼睛,直勾勾地瞪着他,他却没有丝毫的怯场,这倒不是由于他镇定,根本原因是他已经彻底失望了,什么都不在乎了。他昂起了头,迎着学生们的目光,开口自我介绍,说完了,马上忘了说的是啥,原因是他边讲边琢磨,至少有十个男生的眼光异常,他们啥意思?他们得意的表情,似乎向祥子暗示着啥。这里有鬼。
祥子宣布上体育课后,学生们轰的一声往外跑,往外挤,瞬间,教室空了一大片。有个圆脸女生站起来说:“老师,昨天没有打扫教室。”祥子问:“为什么?”女生瞅了瞅旁边的桌子底下,再转身望了望后面,不敢吭声。祥子也望着后排的男生,凝视了片刻,挥挥手让女生坐下了,接着走下讲台,东瞄瞄,西瞧瞧,这儿摸摸,那儿拍拍,不动声色走到教室的后面,叫上一个男生,一起走出了教室。这个男生,缩手缩脚,贼眉贼眼,模样猥琐,流着黄鼻涕。
进了办公室,祥子将男生推到墙边,让他站直身体,然后拿起光溜溜的教鞭,两手掰弯了,以检验它的柔韧度,还故意来回走动,最后猛地抽在办公桌上,连抽三遍,声音刺耳,把老师们都吓着了,都望着他,都在问,你不打人,你打桌子干啥?祥子以此吸引男生的注意力,从表情变化和肢体语言上来看,目的达到了,那男生缩得更紧了。他冷眼瞅着男生,黑着脸问:“是你把桌子板凳,绑在一起的?”潘校长听了此话,立马来了兴致,隔着办公桌,望着男生,笑呵呵地说:“肯定是你,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男生低着头,撅着小嘴,不敢吭声,好像已经挨了揍。突然,啪的一声,祥子把教鞭抽在男生耳边的墙壁上,大吼一声:“说。”“是小五。”男生说。祥子挥了挥手:“去把他叫来。”他倒是挺佩服自己的眼力,果然是个胆小怕事的。
片刻,小五来了。祥子瞅着小五不安分的眼睛,就来了气,他鼻窟窿下面,竟然趴着两条青鼻涕,刚要流到上嘴唇时,便呼的一声,钻回了鼻孔,然后慢慢探出头来,接着是身子,最后又爬到了上嘴唇的边缘,又呼的一声缩回去了,来来往往不停息。刚才那个男生,人家流的是黄鼻涕,才一条,这个竟然有两条,就像两条虫子挂在鼻子下面,这么大了,还流鼻涕,祥子觉得,这肯定是父母的原因,不是没教好,就是基因遗传。看着看着,祥子觉得自己的鼻子都痒起来了。他摸了摸鼻头,苦着脸说:“桌子,板凳,是你绑的?”小五高昂着头颅,没有吭声,而且,两眼坚定地望着三米开外只有墙的远方。祥子瞅着小五的眼睛,觉得是个“惯犯”,不用点手段,浪费时间不说,恐怕还没有效果。
祥子说:“把手伸出来。”小五伸出了右手,摊开了手掌,这个手势,他显然不陌生。祥子继续说:“伸左手,右手打了不能写字。”小五缩回了右手,干脆地伸出左手,还是摊开了手掌。祥子把椅子转过来,坐了上去,举起了教鞭,瞅着小五的手心,抽了下去。只见小五眨了眨眼,依然无所畏惧。祥子扬手再抽一鞭,他还是没吭声,表情变化不大。祥子看着那张小脸,看着那双小眼,提了提气,啪的一声抽了一鞭。这回有变化了,小五的眼皮动个不停,好像在跟人快速地使眼色。祥子用尽全力,猛抽一鞭,小五抿紧了嘴巴,身体一抖,滚下了两行眼泪。祥子轻声问:“还有谁?”小五答:“小四,小六,耳朵,六指手,猪扒草。”祥子说:“都叫过来,自己也来。”小五眼泪都没揩,呼的一声跑出去了。
不到五分钟,小五带着一帮人马,摇头晃脑踏进了办公室,还自觉排好了队。祥子站了起来,重新拿起了教鞭,瞅着他们,瓮声瓮气地问:“是谁的主意?谁带的头?”六个人昂着头,垂着眼皮,瞅着鼻头,没人吭声。“都把左手伸出来。”话音刚落,都伸出了左手。祥子忽然放松了表情,笑着说,“哎呀,这根教鞭太细了,太短了,打起人来跟抠痒似的,没什么效果,我去找根粗点的。”说完走出了办公室。潘校长哈哈大笑起来了:“把汤老师的扁担拿来,还愁整不死他们。”
片刻,祥子扛着扁担进来了。一帮小男生,好奇地瞧着他,脸上挂着担心的表情。祥子走到办公桌前,顿了顿说:“先试试效果。”说完双手举起了扁担,拍在了办公桌上。由于用力过猛,自己都吓着了。桌子即刻发出巨大的响声,好似放了三铳,连屋子都震动了。潘校长偏着脸,也在偷笑。“小四,你妈的害我,”瘦个子男生拖着哭腔叫道,“就是小四。”祥子正准备用刑,没想到已经有人吓哭了,直接招供了。
小四说:“耳朵,你妈的**,你偷老师的铁锅,卖了一块钱,老子还没说呢。”瘦个子男生原来叫耳朵。耳朵说:“你逼六指手勒肥(勒索钱财),老子一直忍着没说。”六指手说:“老子要的钱,一分钱都不给老子,说老子做什么?”猪扒草说:“你个畜生,不要脸,老子妹妹的钱都要。”小六说:“我什么都没干,就站着看,你们不要扯上我。”坐在横头的会计说:“哈哈哈……狗咬狗了,好家伙,饭锅都偷,原来是你们干的,害的我几天没吃饭,明天叫你老子买给我。”祥子说:“没想到还有案中案,汤老师,你得感谢我。”会计挖着鼻屎说:“全校就这几个最捣蛋,得好好治治了,再不治,下一步就杀人了。”
案情到了现在,基本上明朗了,但是戏还得演,大头在后面呢,这让祥子费心了。其实,也没啥说的了,带头大哥已经找出来了,祥子的目的达到了,剩下的,就是怎么惩罚了。祥子说:“别吵了,都闭嘴,东扯西拉做什么?现在,就说这件事。”大家立即停止了争吵。祥子让男生们面对墙壁,翘起了屁股,接着拿起扁担,每人拍了三扁担,然后坐下来喘气。过后有位女老师问祥子,为什么打屁股?祥子说屁股肉多,打了不伤筋骨。
祥子说:“下课之前,把铁丝解开,把教室打扫干净,等我检查。小四写200字的检讨,其他人各写50字的检讨,都滚吧。”祥子满意地向六位男生挥挥手。有人说:“老师,没带扫把来。”“附近的回家拿。”祥子依然挥挥手。五个人一窝蜂跑了,剩下小四杵着不动。祥子问:“你什么情况?”小四皱着眉头答:“我不会写作文。”祥子说:谁要你写作文?写检讨。”小四低下头说:“我每次作文才写30个字。”潘校长插嘴说:“你就是杀了他,他也写不出两百个字来,这个人已经废了。”祥子原以为案件圆满告破,没想到还出现个后遗症。要是降低标准的话,对其他人显然不公平,也失了自己的威信,按要求写吧,肯定交不上来,这怎么办?祥子沉思了片刻,说:“那就写50字的检讨。”小四一听,顿时舒展了眉头。祥子接着说:“明天再写50字,后天写50字,大后天写50字,一天交一次。”小四愣了愣,一阵风似的跑了。潘校长向祥子竖起了大拇指。
祥子的第一节课,就这么上完了,这是万万没想的。绑桌子腿,这实在无聊,太意外了,然而更无聊,更让人意外的事,还在后头,比起那件事来,这简直是小儿科,肇事者的原始动机,祥子一辈子都没想明白。
潘校长想两个年青老师住校,表面是体谅他们,说跑来跑去太辛苦了,言下之意为了稳住他们,顺便帮着看门。潘校长说:“住校多舒服呢,不用风里来雨里去了,屋子都收拾好了,不会漏雨的,夜饭自己做,学校出钱,多爽啊。”祥子虽然表面恭维潘校长,内心却真心讨厌,加上堵着气,当场拒绝了。冷老师在学校呆怕了,也没答应。住校的事就搁下了。这个不约而同的抵触,潘校长也没放心上。
秋末的田野,虽然铺着白霜,有些寒意,有些荒凉,但这是祥子喜欢的格调,空旷,真实,没有了喧闹,没有了装饰。早出晚归,走路上班,心里倒也平静,暂时忘却了进城吃皇粮的苦恼。
他刚进办公室,学习委员就向他报告,教室有个大窟窿,不知道谁搞的。他赶紧跑进教室,只见正东边的黄色泥墙上,有个好似两个猪脑袋大的窟窿。阳光穿进来,形成粗粗的光柱子,上面飞舞着密集的黄色灰尘,好似小虫子似的游来游去。窟窿的上面,是人字梁的支撑点,要是稍有松动,人字梁就掉下来了,屋顶就没有支架了,那就房倒屋塌了,万一下雨,这篱笆墙如何经得起洗刷?
祥子问:“谁干的?”全班静的像死了人,没人回答,没人说话。祥子再问:“到底是谁干的?”还是一片死寂。祥子说:“小四来办公室。”说完气鼓鼓走了。小四立马跟着出了门,还回头跟同学们做了个鬼脸,看起来心情不错。到了办公室,祥子劈头盖脸地问:“你想怎么样?要不你把教室拆了算了。”小四上次见识了祥子的手段,这次没那么嚣张,低着头说:“不是我搞的。”祥子顿时咆哮起来:“那——是——谁——搞——的?”小四说:“是耳朵。”祥子说:“滚,叫耳朵来。”
耳朵到了。当他背靠着墙壁,自觉站得直直的,伸出双手,准备挨揍的时候,祥子却出其不意,一巴掌扇到了他脸上。他的半边脸,立刻肿起来了,一张清晰的红色手掌印儿,凸出来了。祥子冷冷地问:“是你搞的?”耳朵支支吾吾地说:“是……是……”祥子盯着他,不紧不慢地说:“不敢说是吧,想自己担着是吧,以为我不知道是吧,你想错了,其实我心里清楚,除了他,还有谁敢干?现在,我就给你个机会,把他指出来,也是给你认错的机会,对老师撒谎,那是错误的。只要你说出来,就没你的事,在班上我就不提了,对谁都不提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完了。要是想自己担着,也不是不行,但得承担责任,那么大的窟窿,得补上,得请瓦匠来补,得花工钱吧,得招待饭吧,这就是不少的开支,谁出钱?你出钱,你干的啊,所以你出钱。你回家要钱吧,跟你老子说,你把教室掏了个洞,教室就快塌了,不过还没砸死人,要钱修墙,没钱拖大米来也行。要不叫你老子来说,免得误会了,我就说没事没事,赔点钱就行了,这事就是耳朵干的,他自己承认的。”祥子的话还没说完,耳朵就哭了:“小四不让我说,我说了他要弄死我,他要割我的耳朵,刀都磨好了。”祥子一听,摊在椅子上了,只觉得浑身松懈了。现在,进办公室的,只有耳朵,要是从此开始,去追究小四的责任,那明摆着是耳朵透的风,耳朵招的供,这个小四肯定知道,那耳朵的耳朵,说不定真没了,这些人,这事是做得出来的,这个不能大意,到时候出大事就麻烦了。祥子让耳朵滚蛋了。现在继续查,已经没有意义了,当务之急是想办法补窟窿。
一支烟的功夫,祥子来到了教室,叫出了小四,站在教室门口说:“你叫几个人,回家拿工具,把教室的窟窿补上。”小四脖子一挺:“为啥要叫我?又不是我搞的。”祥子愣住了。他完全没有预料到小四会这么说。是啊,不是人家干的,为啥要人家承担责任?祥子灵机一动,故技重施:“有的人,太自以为是了,太自作聪明了,以为做了坏事,没人看见,没人敢说,没人知道,可能吗?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笑死我了。涂老师的母鸡,是哪个偷的?二年级小兰的头,是哪个打破的?一年级小鹅买笔的钱,是哪个抢走的?是哪个带上五个人,去偷人家的菜瓜?被人家逮住打得半死,回家说掉桥下去了。哼哼,我看不会是别人,你心里最清楚。要不我去你家看看,那母鸡说不定正在下蛋呢。顺便跟你老子聊聊,聊聊你在学校的表现。走走走,去你家,跟你老子聊聊,说不定还请我喝酒呢。”说完使劲拉了他一把。小四即刻像个泄了气的皮球,焉了。祥子用严厉的口吻说:“现在就去,慢了我找别人。”小四转身进了教室。
半个小时后,小四领着一帮人,扛来了锄头和铁锨。祥子站在校外的墙边,用小四拿来的锄头,挖了黄土,用铁锨铲成堆,叫他们捡来火石子,扔进土堆里,再搅拌均匀,堆成小土包,在上面扒开小圆坑,把水倒进去,让小四和泥巴。祥子抽身进了校园,来到汤老师的宿舍,腼腆地说:“汤老师,借我点东西。”汤老师笑着说:“不借,白给,要啥给啥,尽管开口。”祥子说:“要你床上的稻草。”汤老师立即揭开被子,抽了稻草递给祥子,笑着地说:“吉老师,那帮家伙把你折磨苦了。”祥子说:“哎,有啥办法,做一天和尚就得撞一天钟。”说完走回墙边,把稻草抖散,丢到泥巴堆上:“小四,上去用力踩。”话音刚落,小四跳到泥巴堆里,欢快地跳起来了,溅起的泥浆飞到周围学生的身上了。耳朵说:“小四,我**你妈,搞到我身上了。”小四弯腰抓起一手泥巴,做了个要扔的姿势:“再骂一句试试。”耳朵赶紧躲到一边去了。片刻,祥子铲起裹着稻草的泥巴,搭到墙上的窟窿里,压紧了,塞满了,用铁锨的反面,抹平了搭上去的泥巴,再绕一圈进入教室,抹平里面的泥巴,才算做完了整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