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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后,胤禵竟悄悄让人送了那付‘永子’来,叫人传话说:“不过是借花献佛,只别给四哥瞧见就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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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皇上终于回京了,看着我明显清瘦了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
晚间李公公特意跑来问我,知道病了一场后,又问了病由,并其他日常的事。我见他走时,似乎放心了不少,眉眼间还露出几分轻松。第二日他又着人送了些补品过来,一时真是受宠若惊。
紫禁城的生活很快又恢复了往常的节奏,我不再有太多的闲暇时间,有时午后议完事,皇上还会召我给他念念那些经史,他便可以歇了眼,在那儿想无人敢问的心事。
于是,我的朗读技巧突飞猛进,而我成为红人的罪状也就又暗自多了一条。
“七巧”节渐近,这是宫女们私下的大事,其实娘娘格格们也都是喜欢这个女儿节的,不过碍于是民间习俗,不好在宫里大肆张扬,所以大家都是睁眼闭眼的准备着。
“七巧”其实就是“七夕”,只不像今日,人人都以牛郎织女为第一位,这个时空的主流是把它当女儿节来过。因为未出嫁的女孩儿总是向往爱情,所以鹊桥相会的故事也就流传得更广些罢了。
“七巧”也即“乞巧”,所以姑娘们都要一展自己的手艺,一时周遭的宫女们都忙着绣织荷包、香囊,交流技艺。私下里也不忘比较一番,连主子们都会由于自己宫里有一流的巧手而感到面上有光。
幸好皇上是男的,我不禁为自己的这个念头莞尔。正因如此,乾清宫才没有太浓的胭脂气,不会有人要来和我比绣功比编织,而那是最见不得人的。
还好踢毽子我在行,不会在这个节日到来之时,太过失了面子。
一日,皇上难得想起他的几位格格,也许是节日将近的缘故吧,召了三位他比较喜爱的,问了问她们宫中的起居。其中的八格格见皇上心情尚佳,大胆说了些她们和几位年轻娘娘准备“七巧”的笑话,康熙听了果然笑了起来,
抬头恰巧看见我来换茶,便对着格格们说:“朕听李德全说过这几日宫里的热闹,只要你们不要太过,热闹点也无妨。”又指着我道:“月琦的毽子踢得不错,你们空了可以让她踢给你们看看,朕的格格可不能输给王爷们的格格啊。”
她们听后齐齐打量我,有两个还毫不掩饰地露出惊异之色。
我心内大叫不妙,怎么皇上连这个听来也记在心上?真是这宫里没有他不知道的。
此后的几天,我忙得脚不粘地,累得倒头就睡。
只因谁不把皇上的话当圣旨,苦了我每日正常当班以外,所有时间都被格格们瓜分殆尽。然而人有资质高下之分,我是倾囊相授,最后踢得好与不好只能看个自造化了。
“月琦?”八格格不过十五,却聪慧异常,是我教的学生里学得最好的一个。
“格格什么吩咐?”此刻,我俩正站在树下歇息。
“我听宫女们说民间七巧都有集会,姑娘们去赶集买东西,再拿了自己绣的东西送给心仪的人,她们还说晚上放花灯,比元宵大冷天的更有意思。”八格格说罢转头看着我问:“月琦,真这么好玩吗?”
天,我自己都想知道。“格格,民间风气确比宫中开放许多,不过大户人家的姑娘也是不得随便露面的,奴婢只在很小的时候由家中嬷嬷带着去过,只依稀记得十分热闹。大了也就只能在家和丫头们一起过了。”
“嗯,说的有理,抛头露脸确是有失体统,我倒忘了月琦也是大家出身,比不得我宫里的那些小丫头们。”说完就抛开了,拉着我又要练那个前后翻踢。
谢天谢地,给我唬弄了过去,难为小格格还深信不疑,看来只要摆出什么身份地位,对于她们这些贵族就是不二信条。真真是可笑可悲。
可……真这么好玩吗?如果自己能去看一看……打消了小格格的好奇心,一下午自己又都沉浸在憧憬夜市的幻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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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便是这样不知足的,有了第一次就会想第二,第三次。
我不过在等待时机,似乎也全然没有了第一次想出宫时的担心害怕,更多的是紧张兴奋。
机会也很快就来了,就在七巧节的前三天,皇上因暑热来袭,搬到外头的畅春园居住,更难得的是他图清静,决定只让三个贴身太监跟了去,全不要我们这些女孩子。于是宫里的我们都放起了大假。
现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不久,东风也应时而到。
胤禵果然乘着皇上不在的空儿,来我这儿小坐。
“呵呵,真被八哥猜到了,说你不定什么时候还会要我们带你出宫。”胤禵不紧不慢地放下茶盅笑道。
我一时错愕,想了想也忍不住笑道:“那八爷还算着什么了?看十四爷的样子准的可不止这一件啊。”
“料到我这两日若来见你,多半就会应了这事。”他语锋一顿,神色随即一转,举杯看着我道:“他还说皇上回来了,没什么能逃开皇阿玛的眼睛。”
我听后犹如冷水浇头,脸上失望之色明显。
胤禩说的一点也没错,这个宫里要有什么事,尤其是发生在皇上眼皮底下的事,如果康熙不知道,那才是天大的笑话。
胤禵默默喝了会儿茶,起身准备回去。
“月琦,”送至小院的门口,他开口似要安慰我。没等他下文,我便平静地说道:“十四爷和八爷的话我都记在心上了,上一次是月琦越矩,月琦知道了。”虽然失望,却也知道东风不起,事终难成。我又何德何能去欠他们这样一个人情?
想通了,对着胤禵不过淡淡一笑,送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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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巧的夜里,繁星满空,没有电视的夜晚,倒也别样的美。
找了个身体不适的借口,从喧闹的赶赴佳宴的人群中退了出来。
心情其实不坏,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卧看牛郎织女星。
可惜看着,看着,眼泪就有些不争气了。一样的星空,静谧的夜晚,思乡,思家,思念那个人。
惊觉有人时,慌张站起来的第一件事竟是想尽办法掩饰自己的悲伤,然而要这么快收起滑落的眼泪和失控的情绪,全然没有可能。
我讨厌软弱的表现,因为它将我毫无防护地呈现给别人。
十四的脸上同样满是惊讶,他刚想要伸手,却看见我后退,于是只能静静地站在当地,眼里满是关切。
深吸了好几口气,我才慢慢恢复了平静。
两人一时无语。
还是胤禵叹了气,先开口:“本想给你个惊喜,不想拖了几日竟落得伤心。八哥是警告过我,可我惦记着你那日在屋顶说想逛庙会去。前儿个过来就是想知道你是否还有心和我同去。”
啊,他误会了,“不是,我不是为了出宫的事,我只是有些想家。”自己也不知怎么解释才好。
他点了点头,突然朗声道:“八哥既来了,怎么也不出来。”言毕,笑着对我眨了眨眼。
然而走出来的人,却着实吓了我俩一跳。
那个人不是胤禩,是胤禛。
“四爷吉祥!”“给四哥请安!”待人走至跟前,两人才慌乱地行起礼来。
没有人说话,只等着胤禛先开口。
“十四弟,你先回吧。”胤禛的话冷冷的。
胤禵并没有应声,而是先向我看来。
空气变得凌厉,神经刹时绷紧,这两个人……还来不及细想,转头就对胤禵说:“奴婢恭送十四爷。”
胤禵望了望我,扭头便走。
他一走,我先就松了口气,转过身,依然看不清胤禛的神色。皇上也许会让我害怕,但只有这个人才会让人从心底升起恐惧。
胤禛开始走近时,我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打消了逃跑的念头。
他说:“抬起头来。”
当眼神相交,还是忍不住退了一步。
他目光凌厉,狠狠道:“你真有这么大的胆子!你以为自己是胤禵?私自出了宫还有命活?”
我被他说得一楞,这恶狠狠的话语却分明是为着我着想。
借着月光,他开始仔细打量起猎物的每一个神情。“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要什么……难道当初是我错看了你,难道皇上真的……”
他从开始的质问渐渐成了不求回答的低喃。
胤禛,你在说什么?皇上对我……难道你也觉得奇怪吗?
离得这样近,我看见他眼中幽暗的神情。没有感到害怕,只是迷茫。
慢慢地,胤禛放开我走了出去,“早知胤禵会这样尽心,我又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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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是喜怒无常的,而让我害怕的却不是他的喜怒,而是冥冥中我竟会感到自己能够了解他的无常。
那种害怕预言成真的感觉,那种知道要发生却无力去改变的感觉,那种隐约被某种阴影笼罩的感觉,在以后的岁月里不过是一一成真。
康熙四十六年的冬天似乎并不太冷,而我也已开始不那么想家,因为这里的生活如此真实,而另一个时空的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则显得遥远如梦中。
胤禩和胤禵依然会抽空来我这儿坐坐,也时常找人送些书来,读着他们捎来的书,自己研究研究棋谱,多少可以遣走些寂寞。我的古文水平日益精进,看起明清小说戏文,全不在话下。
其实找胤禩讨论那些书籍,实在是班门弄斧,只因他从不介意,还总是耐心地听我提那些幼稚的问题,我便常常顾不了这么许多,要找他请教。更难得他还能变着法儿找出夸奖我的话,不由我不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那一日眼见着胤禵独自一人而来的时候,我灵机一动,自认是好机会来了,刚作了几首诗,想找人请教,暗想他总比胤禩好唬弄些吧。
谁知……我从没有这么痛恨过清朝的皇子教育啊,真真是严师出高徒。后来问过胤禵才知道,他们都是一年读到头,哪有什么放假的概念?想来这样的日子,叫我是如何也受不了的。
那诗的几处韵脚总也对不上好的,便拿了纸笔向胤禵讨教。
十四撸了袖子,朝我微微一笑,便挥毫写来,随口问道:“今儿个八哥没来,就找上我了?”
我面上一红,低着头嘟囔了一句:“平日,不是习惯了嘛。”
胤禵一时照题改了,又作了两首给我看,看那用典对仗,可知功底甚是好的。
总以为他是个凡事最不上心的……
记得,那日皇上去德妃处,见她有些伤神,头一个就问是不是胤禵闯了什么祸,娘娘只得忙说:“胤禵还是有些小孩儿脾气,是臣妾管教不严,只盼他早日成器。”
皇上听了却叹气:“朕也知道,可他哪里还是小孩儿?只是生的那个脾性,朕也喜他真性情,但却丝毫不以皇家身份自重,不知律己。朕时而想管,时而又……”
顷时,胤禵已经搁了笔,就着我抄出的那首,指我这处用词不妥,那处对仗不整的……
天晓得胤禵的字,竟写得比胤禩还好了许多,那样清俊刚毅,行文间和康熙的神韵倒有几分相似。我一时看傻了眼。
起风了,小院里有几片梧桐落在我们脚下。
胤禵的声音出奇地好听,磁性的略带低沉的嗓音……
“月琦?!”
“嗯?!”我一惊,忙抬头看他。
胤禵显然皱了皱眉,“你在想什么?”
我正要回答,却发现他的肩头停留着一片黄叶,下意识地朝胤禵走去,举手越过书案,去抚那片梧桐。
刹那,腕已被人捉住,挣了两下却紧得生疼。我一急,瞪了胤禵一眼,却见他脸色肃然,那目光透露着危险,丝毫不似往日之人。
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就在他的唇要覆上了我的片刻,我一转头,他便硬生生顿了身形。
等再转脸望他。他的眼里多的是失望,没有惊讶,没有愤怒。
胤禵沉默着轻轻放开我,良久没有说话。
末了他叹了口气:“是八哥吗?”
“不,不,不是。”我的头摇得像波浪鼓。见他自嘲地笑了笑。心里一阵疼,却又不知如何解释。
他见我无语,转身要走,我一急,伸手便拉住他的衣袖,“胤禵,你信我,绝不是因为任何人,只是我……再给我些时间好吗?”
“月琦,你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你到底要什么是我们不能给的?”
“如果你要的是皇阿玛,我无话可说;至于四哥……”胤禵语锋一顿,“他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主!”仍下话,他便头也不回的径直走了。
此后,我提心吊胆地过了几日,胤禵一如往常,不见半点动静,便自放宽了许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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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长了,胤禛竟也成了我不得不欢迎的客人,当然,是和十三一起来的时候居多。
我初时常怕两路人马总有要撞车的一天,却不想几月过去竟一次也未发生,后来想起他们多半是彼此知道的,早早就避开了。
所有来往的人多少都要避嫌,自然也是悄悄的来去,因而一月我有访客的日子悉数加起来也不过三五天。
宫中日日,我依然小心翼翼地当差,低调谦恭地做我的红人,而康熙似乎总在挑战我对他的印象,如此一个严厉的帝王,竟然总对我有所顾念。偶尔摔了碗碟,甚者竟有一次听错了他早上的吩咐,备错了书册,也是李德全暗里传了旨,罚了月钱了事,实在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何况皇上越是对我好,我便越感诚惶诚恐,便在这战战兢兢中迎来了康熙四十七年。
春分左右的时候,我给胤禩和胤禵各打了一个穗子,眼拙手笨的,花了教我的姑姑两三倍的时间。虽然这个念头开始于一时兴起的好玩,后来打了一半,才想着可以当作胤禩和胤禵两人给我带书的回礼,便仔细认真地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