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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青凌凑到俞和面前,表情夸张的小声道:“俞师兄,其实那位方家怡也就是刁难你一番罢了,很多美丽的女人遇到这种事情,都恨不得将那男人挫骨扬灰呢。越是好看的女人,越受不得这种拒绝,报复起来的手段,也就越发诡异狠毒。”
俞和点了点,眯着眼睛道:“师兄明白了,宁师妹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儿郎,我一定拿剑逼着他答应,然后告诉他,我可是他的救命恩人。”
宁青凌大窘,嗔怒的抡起拳头,在俞和的肩头狠狠的捶了好几下:“师兄你是活该。我看那方家怡还是心软,换做是我,我定然让宗华师伯将你打入地牢,面壁百年!”
“师妹果然狠毒!”俞和佯装要逃,对宁青凌笑道,“原来师妹也打算做宗华师伯的红颜知己么?”
“呸!”宁青凌啐了一口道,“我是死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她想报复你,又觉得自己没那么大的本事,就干脆把身子做筹码,唆使宗华真人来整治你?师兄,你真是傻人有傻福!幸好她开口的时机不对,你有没答应她。如此一个随随便便、水性杨花的女子,便是生得再好看,也不是良配。而由此可见,那位方家怡根本就不是要找什么同心道侣,她只是想找个能保护她的男人而已,你不答应,她就去找宗华真人,若宗华真人也不答应,她恐怕还会去找鉴锋掌门吧。”
“傻人有傻福?”俞和摇头苦笑不止,“照师妹这么说,我如今这样,还是撞了大运!”
宁青凌本就伶牙俐齿,她眼睛一转,答道:“自然是撞了大运。师兄你若跟她结成了道侣,结果数年之后,她又遇见了一位比你厉害的修士,这女人见异思迁,而你对她情深意重,煎熬之下,必然心魔丛生,情劫加身。说不定她与你若即若离,撩拨得你欲罢不能,反反复复个几十年,等她玩得厌倦了,你这一身道基也被情孽所毁,长生道途尽成了泡影。”
俞和挑了挑眉,故作惊慌的拍着胸口道:“果真好险,我真的是天大的运气!”
宁青凌知道俞和这是在故意做戏,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总之这位方家怡绝不是师兄的良配。你看她跟了宗华之后,吹的那些枕边风,一个女人家怎么有脸编造得出这等事情来?她把她自己的清白全不当一回事的么?倒也亏得宗华真人会信她的话!这一节我怎么也想不通,以宗华真人的见识阅历,他竟然会被这么一个女子迷住了眼睛?就算他不知道方家怡是什么人,也当知道你俞和是什么人,这种离谱的话,他居然也会信?而且听了那女子的一面之词,也不找你印证真假,就对你翻了脸色,这宗华真人,也实在是荒唐!”
俞和摊手道:“师妹你莫忘了,宗华师伯也是个男人,而且是个至情至性之人。大凡男人都经不起枕边风吹,被那身边的女子一搬弄是非,可不就乱了眼耳,失了阵脚?”
“这方家怡也是毒辣,她算准了你们男人的心思。说你趁着她酩酊大醉时轻薄于她,最听不得这话的莫过于情人和亲人。俞师兄,你说那方家怡,会不会是宗华真人的女儿?”
俞和哑然失笑,摇头道:“断无可能!一来,方师妹和宗华师伯合籍双修之事,门中早就是传遍了,若真是宗华师伯的女儿,他会放任这种淆乱天伦的流言四处散播?二来,之前师伯曾派我和方师妹去左芒山办事,当时他安排方师妹以身为诱饵,去引一个生性好色的散修出来,若方师妹是他女儿,身为人父,他会让自己的女儿冒此奇险?”
宁青凌支着头,想了半晌,叹气道:“好吧,你看不懂方家怡,我也看不懂宗华真人。只有女人了解女人,那便也只有男人了解男人,你说性情中人会如他这般,那便是了吧。宗华真人被这个女子迷得神魂颠倒,他罗霄剑门中最为惊采绝艳的弟子,未来的宗门栋梁,还及不上一个枕边献媚的美人儿。”
俞和喃喃道:“什么最为惊采绝艳的弟子,未来的宗门栋梁?在宗华师伯的眼中,这未必是我,而是夏侯师兄才对吧。”
“云峰掌院如何评说?”
“师尊只说是宗华师伯看我懒散,要好生敲打我一番。”
“师兄,你不是曾在一座道观做道童,那位观主真人与宗华真人知交甚笃,临走时将你托付给宗华真人引入罗霄的么,你可曾问过这位真人的看法?”
俞和想了想道:“师傅云游天下,寻觅衣钵传人,我倒一直没敢打扰他。他若知道此事,定会怪我顽劣不堪,在罗霄剑门不好好学剑,又惹事生非。到时候他老家人心生挂念,不能安心周游九州,我可是大罪过。”
宁青凌问道:“那如今师兄你作何打算?在罗霄忍气吞声的做那缩头乌龟?”
俞和叹气道:“惹不起,躲得起,我这不是逃出来避避风头么。我想宗华师伯对方师妹也就是一股子新鲜劲儿,过了这段蜜里调油的日子,他便会渐渐看得清楚。那时毋需我多加辩解,自然水落石出。”
宁青凌冷哼道:“我倒希望是那方家怡又转身攀上了鉴锋掌门这茬高枝,然后回头来故技重施,给宗华真人几双小鞋穿,这样宗华真人才能大彻大悟,看得清那女子是何嘴脸。”
俞和耸肩一笑道:“承师妹的吉言!”
宁青凌站起身来,拍了拍裙裾道:“师妹有些倦了,师兄也早些歇息了吧。你只管在这安心住个三年五载的,再回罗霄时,说不定就如大梦一场,什么事情都过去了。有师尊在园中执掌诸事,我就清闲了许多,明日给你送些酒水过来,若天气晴好,我们可去湖中泛舟垂钩,很是自在。”
“如此甚好,师妹这里果然是世外桃源。”俞和笑了笑,也站起身来,他将宁青凌送到路口,才自回了木屋中。
与宁青凌一番闲聊,让俞和心里舒畅了不少。但宁青凌一走,俞和独自坐在小屋中,却总也不能忘息入定。
盖因宁青凌方才无意间提到了俞和的第一位师傅张真人。在俞和心中,与自己最为亲近的长辈便是张真人与云峰真人,尤其是张真人,对俞和来说亦师亦父,虽然他不能将道统传给俞和,但最终还是给了俞和一份仙缘。而且张真人熟识陆晓溪与宗华真人,说不定张真人能在此刻为俞和指点迷津。
数年前京都定阳一别,之后俞和便再没了张真人的音讯,也不知他老人家是否找到了衣钵传人。俞和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取出了张真人的玉符。一道传讯递出,过不久,玉符中就传回了张真人的笑声:“俞和你小子,难得记起为师,想必是有什么事情,说吧!”
俞和脸上发红,先问了张真人的近况。
原来张真人离开京都定阳之后,便继续向幽州东北而去。一年前他终于找到了一个身具先天乙木灵根的女童,于是便在白山黑水之间寻了一处寂静的雪谷,定居下来专心授徒。
俞和也不避讳,将陆晓溪结丹之后,一直到如今剑门中的诸般是非,全都细细讲给了张真人听。
张真人听完俞和所说,倒是淡然的笑了笑道:“俞和,你与晓溪之事,我原本就不看好。其实晓溪的资质并不如你,只是你这水中金的命格,唯有遇风云变幻之后,才能显出光华。她随丹朱师妹去摩明云宫修行,我便说过,此女仙途定有磨难。当时你还未得仙缘,我在左真观中,不止一次的劝你忘了晓溪,你总以为我说这事,是因为你俩仙凡有别。但其实一入仙门深似海,你那时还小,多的是憧憬,有些事情我不便明言,是怕你听了,会失去对仙缘的渴望。后来你拜入罗霄剑门,我们在京都定阳也见到了晓溪,那时候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所以我也就闭口不谈,免得煞了你俩重逢之喜。反正天机难测,你们两个将来如何,终究是你二人的命中定数,该是一场福缘,终究是皆大欢喜,若该是一场情劫,也还是要你们自己去经历,旁人说的再多,也不可能逆天改命。”
俞和低声回道:“徒儿撞了南墙,已经死心了。”
张真人依旧是笑着说道:“你还年轻,将来遇见的女子还有很多,以你资质福缘,当不愁身边寂寞。宗华师弟说的不错,世易时移,人心难测,你不如多转头看看身边的人,因为她们或许你能看得真切,上次那个小宁丫头就很好么,性子淳朴可爱,甚是讨喜。”
俞和咧了咧嘴,可没敢跟张真人说他如今就在宁青凌这里散心。
张真人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至于宗华师弟的事情,你这孩子也算是与他命中犯冲,千不该万不该,你便不该因为女人的事情,跟他搅在一块。宗华这人,论及能耐、魄力、野心、眼光和手段,尽是九州之上的翘楚之属,但人无完人,他也有一处弱点,正是这‘色’之一字。宗华生性风流倜傥,大有豪侠之风,他最爱游戏花丛,虽然用情不专,但对身边的每一个女子都是极其宠溺,尤其在喜爱的女人面前,耳根子甚软。以前偶尔会听说他被女人撩拨,做出一些荒唐的事情来,其中颇有几段故事,被人当做‘温柔乡是英雄冢’的例证。扬州道门老一辈的耆宿,虽然对宗华赏识有加、赞不绝口,但私下里偶也会说,若宗华哪一日栽了跟头,便定是被色相所迷惑,除了女人,谁也算计不到这位罗霄剑门的清微院掌院。”
俞和默不作声,与宗华真人的这场纠葛,断非是他有意为之,孰能料到那方家怡一转身,便将宗华真人拖下了水,而宗华真人偏偏又有这么个软肋,于是成了方家怡抽打俞和的巴掌,还让夏侯沧看准了机会,狠狠的踩了俞和几脚。
张真人接着说道:“其实你想的也对,无非是耗些时间,静等水落石出。哪个男人不喜新厌旧,宗华聪明绝顶,那女子耍一些拙劣的挑拨手段,蒙蔽不了他多久。等他看清了,事情也就化解了。你师尊云峰也算是一位人杰,虽然没有宗华那股作大事的魄力,却是一位极好的传道之人,你还是当须珍惜,莫要轻易心生离开罗霄之意。”
俞和奇道:“师傅怎知我有一丝脱离罗霄的念头?”
“你那性子,我怎么会不知?”张真人嗤笑了一声道,“你表面上一团温吞,其实心底里执拗得紧,脾气撅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如今在罗霄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又眼巴巴的看着别人离开剑门,海阔天空,心里没这念头才奇怪。我还是那句话,一切都是你命中所定,我虽如此劝你,你还是当凭本心行事。走与不走,在你,是福是劫,由天!”
俞和点头道:“弟子知道了。”
“男子汉大丈夫,谋定而后动,问心无愧,行则不悔,记住了。”玉符一凉,张真人的话语随风而去。
俞和望着手中的玉符,喃喃的道:“走,还是不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