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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山色空蒙雨亦奇。
江晏栖看着远处梦雾,隐约失神,“桃花源记”倒真是一个充满神秘之词,此地只有月华,没有日光,却又能在黯然之下生出光晕。
她曾想,沈槐奚的故乡——东槐是否也是如此一个神秘之地。
“喂,丫头……丫头,你倒是回我啊!”千汴看着眸无焦距的女子,连提醒道。
江晏栖只淡淡“嗯”了一声。
“你这丫头倒是真像钟祁灵那臭女人,有时是平淡的没边儿了,说个话也是没有起伏的,倒毋怪她喜欢你。不过要我说,你这身清雅却是胜过了那喜怒无常的女人。”千汴围着江晏栖打了几个转儿,挑眉道:“因着那破女人,我堂堂……日日去山中挖野菜,还是丫头好,这才是真正的清雅呢。”
江晏栖看着围在一旁转悠的红衣少年,自昨儿个见了她之后,他就跟水中鱼瞧见大熊猫了一般,她走到哪,他跟到哪。可他分明比她还小一岁,却偏要故作老成的学着钟祁灵叫她丫头,当真让人哭笑不得,遂她只平静地看着千汴淡笑道:“若没记错的话,弟弟比我小才是。”
“才不是这般算的……”少年急得跳脚,偏又似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出口般,又温吞地收回了话,“唉,罢罢罢,你我各退一步,你不许叫我弟弟,我也不叫你丫头了。”
“嗯。”江晏栖倒也未再纠缠了,只安静地看着地上那些奇花,不时吐露一句,“千汴得生活在这多少年了,竟这般厉害,识得诸多奇花。”
千汴一听,瞬就咧开了唇,笑道:“那可不,我们自出生便在这了。”
江晏栖闻言,清沉的眉眼微展,而后继续道:“千汴应当是被那位照顾大的吧,对他那般有礼,是个极儒雅的少年。”
一听此话,千汴刚闭上的唇,又笑开了,“那可不,我也觉得自己儒雅有礼呢,偏那臭女人不认。君生哥哥是这三界六方都难得的神只,我对他自是最最敬重的,往后我也要成为君生哥哥那般的男子。”
听到“三界六方”,江晏栖再次感受到了他们的神秘,“千汴医术既如此厉害,怎不能……”
话未完,千汴便沮丧道:“那可不是医术能治好的,便是那臭女人医道冠绝,也只能延缓……若真要说一人的医术有根治神力,那必然是倾桉姐姐……可惜她……”
此话未完,千汴便抬头看到了对面似笑非笑的女子,钟祁灵倚靠在木栅栏旁,双眸微眯,语气淡淡,“几日不消见,千汴是愈发愚蠢了。一句话,倒就将你迷的云里雾里了,怕是再过些时候你自己都能将自己肠子翻出来给人看。”
江晏栖见到钟祁灵,这方要开口,钟祁灵便冲她淡淡道:“丫头是聪明人,我不怪你有所好奇。只见小子这般蠢笨,颇是恨铁不成钢。”
钟祁灵看着千汴,眸光渐冷,如寒雪泣冰,“下次再让我听到倾桉,你便再挖一月野菜。”
千汴委屈地看了看江晏栖,又看了看钟祁灵,偏又不敢反驳,低头道:“不会了。”
此话方落,便见钟祁灵冷寂的双眸又是一番恬然笑意,慵懒清贵,江晏栖这才真正见识到了千汴说言她的喜怒无常,遂歉意道:“是晏栖唐突了,望阿姐莫要放于心中。”
钟祁灵唇畔漾开一抹淡笑,“我若无拘,丫头亦可无束。”
见钟祁灵走后,江晏栖才看向千汴,道:“是我不好,没想到让千汴多受一顿骂了。”
千汴倒也心大,心中本存的委屈,一听此言竟就烟消云散了,遂挠了挠头,看着钟祁灵远去的背影,道:“无事……倾桉姐姐是那臭女人这么多年来唯一的挚友,自然……”
千汴后再看江晏栖,竟不觉她更像钟祁灵了,她其实更像楚倾桉,无论何时,连音儿都是没有波澜的——尤其是那双介于温柔的桃花眼和凉薄的丹凤眼之间,将润色和冷清杂糅在一起的柳叶眸。
她们三人太像了,都是平静理性之人,骨子里又都透露着愔嫕,只是钟祁灵偏无常,江晏栖偏平静,而楚倾桉偏淡漠。
只是像总归只是像,那人早已痛吻了世界,成就了繁华万世的痛仰。
再也回不来了,更无可替代。
……
木屋前堂,几束纯白玫瑰摇曳于零落花草旁,迎着隐隐炊烟,如雾似幻。
千汴手间拿着几片面粉炸出的药草叶,忙塞进嘴中,痛哭流涕,“啊……呜呜……啊……栖姐姐,你是我的神!这么多年了……我终于吃到了点除药草外不一样的味道……呜呜……嗷!”
看着激动到落泪的千汴,江晏栖倒也不觉诧异,这还主要是因为——她发现他们的一日三餐都是药羹,尽管前堂中还留有了些米油、粗粮。
“阿姐为何每日都只做药羹呢?”这话,江晏栖是问过千汴的。
千汴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闷声道:“君生哥哥必须每日用以灵药滋补体脉,那女人整日都将心思费在药草、药方上,也便无意再去做什么普通吃食了——其实,她自己也吃不将就,可她不能吃普通吃食。”
“为何呢?”
“她虽瞧着比君生哥哥好些,其实身子内部也是孱弱不堪的——再余的,我也不能再道了。”
忆完,江晏栖看着千汴,虽心中谜底不解,也只觉得三人神仙艳羡的世外生活下,其实藏了太多不得已,她遂放缓了音色,“慢些吃,你若喜欢,我可再做。”
“栖姐姐,有你真好!”千汴听得感动异常,进食的速度却不曾放缓。
江晏栖有些失笑,一顿吃食便让这小子改口了。
……
千汴看着不透缕光的微暗天幕,连叹了几口气,“唉,又是不见那臭女人的一天……”随即他又道:“栖姐姐,你推君生哥哥出来走走吧,我得去看看她。”
江晏栖是不知钟祁灵在忙什么的,不过每次她回来,却都是满身羸弱,也是应道:“好。”
“咚咚……”
故君生的房间是在一个两山罅隙口处,有些阴凉异常,江晏栖走到门口,只感觉门口扑面而来一阵寒气,随即听见里面的轻咳声,只敲了敲房门。
一道清浅而微弱的嗓音缓缓传来,似不久就会破灭于虚空,“是丫头吧,请稍等。”
江晏栖有些诧异,这是她十几天来第一次来,故君生却毫无意外的猜出了是她——这是一个思绪相当敏捷之人。
不时,江晏栖便见房门被轻轻推开,坐在轮椅上的男子仍是那般绝尘脱俗,将周遭花草都压成了庸艳之色。是远而望之,皎若华月升朝露;迫而察之,灼若昙雪湛绿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