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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暮,南境线。
马车缓缓行驶,声音寂寥而单调,积雪在滚轮下发出“吱呀”的微声,健壮的马匹抬起蹄子,“嘚嘚”地敲击着地面,连溅起薄薄沙雾。
“嗯——啊……”
顾听桉神色隐忍地倚躺在车背上,鼻尖不停的喘着粗气,修长有力的手紧抓着胸前的白衣,隐隐的血痕在胸口显现。冷汗划湿他的鬓角,那惨若梨白的面庞上多了扭曲的痛苦。帘幕不时被诡云掀开,他看着里面僵直在车位上痛苦不堪的男子,眸中忧急却又无可奈何。
自从因为江晏栖两次病发后,顾听桉发病几率是越发高了。
“啊!嗯……”忽然顾听桉唇间溢出了痛呼,修长的手抱着头,竟然朝着马车的窗棂磕去。
看着失去理智的男子,那从容帷幄的气度已不在,只余下唇间已经抑制不住发出的痛吟,诡云连忙将掌心放在窗棂上,避免伤到顾听桉。
看着一向冷清矜贵的君上痛红了眼,诡云心中极其痛苦,咬着牙道:“主子,对不住了。”
诡云横下心直接敲晕了顾听桉,还封住了他的几个穴位。
纪老说言,此痛非常人所能历,活活痛死都是有可能的。必要时刻必须打晕他,再封住他的内力,是能缓解一点的——只是,弊端是那内力往后怕是消散得更快了……
诡云越这般想,心中也越是为自家主子痛心——顾听桉自幼心脉有疾,他能有此番内力是付出了比常人多百倍的努力的。暮夜不息,痛劳交加又是几人可忍耐的单调日子?可顾听桉整整坚持了二十多年。
但随着如今病情加重,他的内力已经又开始有消散的迹象了,已是“入不敷出”之态了,往后他的身子自也会愈加孱弱,直到卧榻在床。
……
顾听桉在心疾之下做了一个梦。
梦到那袭青衣清绝的女子,她披着自己送给她的青色鹤氅,在青山上。崖下是灯火万象,崖上是霰雪迢迢。
她站在云端处,像俯视众生的神,身畔只有孤影相伴。
他的心尖猛地一痛,伸手想去触碰女子冷白的面庞,却碰到了满怀冰雪。
他追上去,追了好久好久,终于追到了一处孤坟处。
噗——!
一口鲜血赫然浸湿了他惨白的面庞,而后是无尽的黑暗,他陷入了无法遏制的沉睡。
此次,黑暗四下,梦中再没有她。
或许顾听桉永远不会知道——就在诡云驾着马车步过离州厝路,赶往北暮时,那日,自己心尖上的人早同他擦肩而过,去往了另一条未知的前路。
——终究,厝路又称错路。
……
时光流逝数日,烛火彻底用尽,狭小的密室被黑暗充斥。无尽的黑暗数不出流年,江晏栖在此之下,唯一念起的是顾听桉。
“——桃花源记,绝处逢生。”
理智搅动着她的思绪,成千的字符在江晏栖脑中一闪而过,忽而想到那张空白纸页上的八字,她立即匍匐到了地上。
照汉关背靠连绵山脉,厝路其后更是有名的一梦岭,只是其间冻雾常拢,异花盛行,常年朦胧不见天光,实在无几人能深入山脉之中。
密室本有三道缺齿,此次进入前,本还有一道,但如今自外阖闭后,已是四壁无缺,内部再无机关。江晏栖瞬便明了,老人此一生只入过密室三次,三道缺齿,三次机会——这最后一次,锁死了她。
只是四壁既不通,上下呢?
江晏栖跪伏在地,耳垂贴着冰凉的地面,潺潺的流水声似清风吹过,极微、极细。
冬季飘雪之际,其下竟蕴藏一条暗流,江晏栖平静的眸光在黑暗下黯然,她只能跪在地上一步步摩挲出地面是否有交界板处。
冰凉刺入指尖,她打了个寒颤,终于半个时辰后她摸到了四条细微不可触的分界线,指甲钳入其中,她狠命地往上抠。
咔嗞——咔嗞——指甲的抓挠声充斥耳边,刺激着江晏栖的神经。
砰——!
一刻钟后,严丝合缝的石板被江晏栖掀翻在地,彼时,她的手已被鲜血侵染,黑暗剥夺了她的视觉,她只能轻轻将手探入洞中,有些刺骨的、冰冷的水似绸带抚过她的肌肤,伫立起一片汗毛。
深吸了一口气,江晏栖将头扎入水中,身子跪在地上,她在水中艰难地睁开眼,远处……再远处,好像有光。
哗——!
不作他想,江晏栖直接将头伸离水面,大口呼吸着,而后做了些热身跳跃,便径直整个身子入了寒流。
浸泡,肌肤似被寒冰割裂……江晏栖觉得那光似乎就在眼前,却又久不见尽头,她渐渐被窒息拢上心头,挣扎着……她在最后一刻,扑向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