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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富豪山庄14栋A座901房间,卧室里亮着昏暗的铺头灯。……
终于,卧室里归于平静,两条白色的躯体如软泥一样瘫在大铺上。躺了一会,女孩挣扎着爬起身来。
男人以为她要去浴室冲洗身体,忙说宝贝疙瘩,你别动,我帮你去倒水。
女孩还是爬起身来,挣扎着起铺。她没有去浴室,而是扑通一声跪在铺下,哭道,破盘,我愿意一生一世做你的地下卿人,求求你,别让我嫁给那个白痴!
男人摇了摇头,说含紫,你得救救干爹啊!你也看到了,如果我再不想办法把钱给王四,真的会被他们丢到楚江里喂鱼!只要挣到这个项目,我就有六百万的进账,可以躲过这一劫啊!
党含紫流着眼泪,说破盘,你不做这个生意了,带我去广州,我们自食其力,好吗?
金破盘爬起铺,把她抱起来,放在铺上,说小傻瓜,我现在负债五百多万,无论我逃到哪里,债主都会来讨债的,那样的话,你会更不幸福。听话,你已经二十岁,该找个好人家嫁了,跟着我没有好日子过。杨成山是交通局局长,家庭条件好,肯定不会亏待你。再说了,只要你嫁给他儿子,他马上会把你调进交通局的。含紫,干爹求你了!
说着说着,金破盘搂着她大哭了起来。
是啊,把自己心爱的女人送给别人,作为男人,怎会心甘情愿?如果不是逼于绝境,金破盘绝对不会这样做的。把党含紫嫁给杨成山做儿媳妇,杨成山已经是第七次提出来,也可以说是最后一次提出来。如果再不答应,新办公大楼的承建就会失之交臂。他断定,为了他,党含紫会答应的,即使是去死,只要是为了他,她也会答应的。
见哀求无望,党含紫推开金破盘的手,说干爹,你放心吧,我会乖乖地嫁去给杨家做儿媳妇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你和姓杨的,都是混蛋!
金破盘的脸一下子就涨红了,很快又黄了。一阵突然而来的剧烈咳嗽让他低下了头,然后,噗地一声响,一口雾状的鲜血,从他的口中喷出来。
听金破盘说他干女儿终于答应这门婚事,杨成山马上做出回应,给党含紫做了一个假人事档案,说她是退伍女兵,把她调进交通局,进了宣教科,婚后就可以去上班。当然,新办公大楼是否由金鼎公司承建,杨成山说要在儿子的结婚典礼上才能宣布。
一切水到渠成,五一节这天,是郎市建设局局长杨成山的儿子杨小雷和朗市金鼎公司总经理金破盘的干女儿党含紫喜结连理的一天。
党含紫的家在北方一小山村,路途遥远,又因为自己嫁了一个白痴男人,党含紫只告诉家里找了对象,别的什么都没有说。这样来,接亲的家里自然设在金破盘家,而不是党含紫的老家。
在金破盘家敬完地天拜完祖宗,党含紫就坐在房间里等迎亲的队伍。
金破盘进来,出现在她的面前。他脸上的笑容是伪装出来的,他的轻松神态也是虚假的。他故意高声地大喊,含紫,你还没收拾好啊?你杨伯伯的车就快到了,他用宝马车队来接你。孩子他妈,你是怎么搞的,这个时候了还没给孩子把新衣服换好!
透过窗户,党含紫看到杨成山家的红色宝马从人民路九号缓缓驶来,像一个骄傲而又不乏谨慎的动物。它的双眼明亮,红色的甲壳发射着艳阳。噼噼啪啪的爆竹声和长长的贴有大红喜字的小车队已经大街两旁的的住户宣告,今天有一场不同寻常的喜事。
宝马停在金破盘所在楼的院子里,均匀地呼吸着,gang门里吐着白气。车门打开,杨成山从车里挪出来,小雷跟随着他从车里钻出来。这一老一少两个庞然大物,缓缓地朝前走动。金鼎公司的其他领导,在金破盘的带领下迎接上去,不管是年龄大的还是年龄小的,脸上都堆满了笑,嘴里都重复着同样的话:杨局长,大喜!
杨成山脸上喜气洋洋,与他们一一握手,嘴里也重复着:同喜同喜!
小雷没有理睬这些人,而是朝站在门口的新娘跑了过来,脸上挂着愚蠢但是很纯洁的笑容。他穿着一套崭新的黑色高档圣得西西装,打着红色领带,脚上穿着一双锃亮锃亮的棕色老人头皮鞋。因为不习惯,他跑的姿势很不协调,一拐一拐的。
他跑到党含紫的面前,从鼓鼓囊囊的西装袋子里掏出一大把喜糖,递到她的面前,兴奋地说,给,姐,你吃吧,我这里还有好多。说完,他炫耀地拍了拍确实还鼓着的西装袋子。
党含紫没有接他的糖果,脸上的表情冷若冰霜。小雷受了委屈,嘴撅起来,上嘴唇和鼻尖接在一起,然后,眼泪就从眼里滚了出来。党含紫反感地瞪了这个对她产生了依恋之情的二十二岁小男孩一眼,便把脸扭到一旁。
这下小雷受了更大的委屈,站在党含紫的身旁,哇哇地大哭起来。
公司里的领导的表情都很尴尬,似乎小雷的哭声与他们有很大的关系。几个年轻的干部走上前去,扯着小雷的衣角往下顿,彷佛要进行秘密交易。
小雷的身体像一个幼儿园大班的小朋友一样动着,但他的身体高大魁梧,完全是大人的身架子,这就产生了荒诞与滑稽。党含紫突然想起上次看崔永元主持的实话实说节目,播放的就是智障天才指挥家舟舟的对话,其中有个画面,就是当崔永元表扬了舟舟的时候,舟舟显出一阵羞怯,但那种孩子般的羞怯加在一个成人的身上,是多么的不协调。
党含紫看到杨成山用凄凉的的眼光看着她,似乎在向她发出乞求。她只好接过小雷手中的喜糖——她对他其实没有恶感,就像她对一个心地纯洁的小男孩不会有什么恶感一样。但让她嫁给一个智力只有五岁男孩的大男人又是另外一码事。
停了一下,党含紫猛地把手中的喜糖朝那些围观的人撒去。其中,有大人,也有小孩,有男人,也有女人。他们愣了一下,马山醒悟,急忙弯腰抢了起来。小雷破涕为笑,也学着她的样子,把口袋里的喜糖一把把撒向人群。
杨成山的脸松弛了,向她投来感激的目光。
党含紫听到杨成山在问干妈胡芳,说老金呢?然后,他又转过头来问她,你干爹呢?这个老伙计,这种时候,居然找不到人呢?她彷佛没有听见杨成山的话,像十五岁的小兰英勇就义一样,大踏步朝婚车走去。
她拉开婚车的前门,坐在副驾驶位上。司机小范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出来。她的眼睛朝前看着,看到了城外万福山火葬场上高高矗立的三个标志性烟仓,正冒着浓浓的白烟。很显然,火葬场正在焚烧尸体。而它的旁边,就是一所学校。
干爹金破盘始终没有出现在人群中,而干妈胡芳的身影随时可见。这个时候,她正站在门口,低声和杨成山说着什么。她听不到干妈在说什么,但她能清楚地看到她那张挂满了谄媚的脸。
杨成山朝周围的领导和群众挥了挥手,然后拉着小雷一起上了婚车。本来,婚车上只能坐新郎和新娘,可作为公公的杨成山为了周全起见,和他的新郎儿子一起坐上了婚车。
开车!杨成山朝小范发出了明确而又响亮的指令。
载着新郎新娘和杨成山的婚车在前面开路,引着浩浩荡荡的迎亲小车队,在大街上缓缓行驶。党含紫坐在前座上,听到杨成山在她的身后发出醋重的息声。他这样重的呼吸并非因为激动,而是因为他满腹的脂肪所致。她分明感到他嘴里呼出的气息对到了自己脖子上,散发出一股浓浓的腐败气息。
车队按照既定路线在行驶,经人民路、八一路、五一路,再到二环路,出城后在郊区开三两里,然后经喇叭口,过楚江一桥进市区,经滨江路、德雅路、黄花路、然后绕过富豪山庄,到杨成山所住的金果园别墅。其实,从金破盘家到杨成汉家,直行的话只需十五分钟。这么重大的婚礼,十五钟怎么够了?于是,杨成山作出如上策划。
经车队出了城区,到了郊外。小范双眼盯着前方,面孔严肃,但党含紫知道这些都是装出来的,越是这样越是证明他心里怀着鬼胎。杨成山的嘴巴几乎触到了她的脖子上,他对她说,你干爹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实,他完全可以放心,当我杨家的媳妇就像是自家的孩子,没有两样。
杨成山嘴里臭烘烘的热气喷到党含紫的脸上,让她很难受,她只得将身体尽量朝前探去,额头几乎贴到了玻璃上,但他的嘴巴还是不知趣地跟进,幸亏小雷帮她解脱了困境。
小雷双手捂着肚子,大声喊道,我要尿尿,我要尿尿!
小范的嘴紧绷着,但笑容还是从他的脸上挤了出来。宝马在一段树荫下停下,整个车队也跟着缓缓停下。小范下了车,拉开车门,小雷像个大肉蛋子滚出来。因为是第一次系皮带,他忘了怎么解开,急得在地上蹦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