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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原是上三旗包衣。”弘历深邃的瞳眸里闪出一抹幽光,这就是玹玗绕了一大圈要说的话,手指移向为秀女们裁衣那条账目,隐晦含蓄地笑道:“高斌也曾是内务府官员,如今任江宁织造,这当中牵扯甚广,贵妃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爷知道就好,内务府是瓜连藤,牵连不清的多。”玹玗轻柔浅笑,“对那些有权有势又得宠的妃嫔,内务府的主意是羊毛出在羊身上,拿皇上的银子讨好皇上宠爱的女人。对那些稍微得宠,但位分低,宫里又没什么照应的小主,就是挖东墙补西,小恩小惠先孝敬着,若真能成气候总会念他们的好,反之他们也不痛不痒。”
弘历用力一掌拍在账册上,温怒道:“既然太后这次想到要查问,便要抓几个出来,敲打一下那帮奴才。”
“太后要查问账目,就已经是敲打了。”柔荑抚上弘历的手背,玹玗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极为柔软说道:“爷若真要借此杀鸡儆猴,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弊大于利,只怕对有些局势反倒不好。”
“弊大于利?”弘历眼眸微眯,似乎听出了玹玗的弦外之音。
“爷忘了,如今的内大臣中有谁?七司三院的官员里,又和哪个府上牵连最深?”玹玗浅笑温言,又把账册合上搁到一旁,省得他再往后翻,越看越来气。“太后查问账目,就是给内务府的一个提醒,让他们收敛些,别太过份了。”
弘历眸中蕴着刀锋般的凌厉寒光,清冷笑道:“内务府这潭水果然够深,难怪连先帝都杜绝不了他们的贪腐之气。”
“先帝也是英明的,否则就不会把大舅舅放在内大臣的位置上,其用意爷会想不明白?”玹玗出奇的赞了雍正帝一句。
“年希尧……”低喃自语,弘历算是彻底听明白了。
眼见已快四更,此刻窗外狂风骤起,已有大颗的雨点落下,知道弘历不会回养心殿,玹玗索性把炕桌也移开,又从寝室取出了枕头。“爷,时辰不早了,就算睡不了一个整觉,好歹也眯一会,听小玉子说,爷这几晚看折子辛苦,都是三更过后才歇下。”
在有些事情上,女人天生就大方不起来,所以只要弘历不留,晚膳过后她绝不出现在养心殿,所谓眼不见则心无妒。
静静地看着她忙碌,弘历嘴角浮出一丝浅笑,“原来你知道,怎么不过来伺候笔墨?”
“长大了,有时候也该懂得避……”话未说完,忽觉脚底一浮,整个人被弘历拉入怀中,被他地手臂紧锁着,玹玗脸颊羞红地娇嗔道:“不想去,免得影响敬事房办差。”
弘历执起她的下颚,深深笑道:“以后说话就得像这样,不准拐弯抹角。”
玹玗微微一愣,才恍然地敛眸说道:“后宫不得干政,这可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
“绕那么大个圈子,从顺治朝说道现在,就为了告诉爷谁最适合去办海塘河工的差事,太麻烦了些。”弘历手臂又收紧了一分,附在她耳畔,用蛊惑的声音说道:“后宫不得干政,可是你自己说的,看来有些事爷得早办,才能让这话名副其实。”
听明白了他此言的重点,玹玗的心倏然轻颤,猛地抬眼,望见的竟是一双深情炽热的瞳眸,让她差点屏住呼吸,纤纤手指紧攥着他的衣襟。
面对这种情况,她除了紧张害怕,还有好多乱七八糟的情绪在打转,但心底却又有那么一丝莫名的期待。
捧着她的脸,一吻落下,但只是在她的额头,他不想再如上次那样,一亲芳泽后便一发不可收拾。
要她,得在给她正式的名分后,在她凤冠霞帔,行过拜堂礼的夜晚。
“去睡吧。”弘历嗓音低沉地说道:“有爷在次间陪着你,便是雷雨夜,也不用怕会有噩梦惊扰。”
玹玗仿佛失魂般,半晌才回过神,呆愣地点了点头,转身往寝室走去。
望着她的背影,弘历笑意深漾,可惜玹玗背对他,看不到在一个帝王脸上,竟能出现那样简单纯粹且满足的笑。
室内,只有明间还留着一盏幽烛。
透过朦胧纱帐,望向合衣躺在炕上的弘历,黑暗中,只能隐约见到他的身影,却依然能让她觉得安心。
弘历是不是能睡着,她不知道,反正她现在是半点睡意都没有,只想这样看着他,一直看下去,若能如此天长地久,或许她就不会再有任何烦恼。
而此刻,弘历也看不到,那双望着他的剪水幽瞳是何其款款深情。
清凉夏夜,一枕南柯。
华胥之境中,不知何人的低吟,尽是哀婉凄幽:
静夜长空雨落,风摇枝影婆娑。轩庭画锦暗香荷,天地诗凝情墨。
醉梦相思契阔,奈何琴瑟弦折。几多遗恨断笙歌,泫泪能与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