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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轨答道:“今距秋收,尚须两月,倘若关中不发增援,城内士气也必受挫……”
参军张群摇头道:“窃以为朱君之策,太过守成。大王今当围困平阳,别遣精骑绕城而下,直向临汾、绛邑。平阳晋卒汇聚城内,则临汾、绛邑守兵必寡,若能趁机取之,平阳乃成孤城,不攻可以自下。即便二邑能守,其河谷之间,亦多百姓,可以掳来为大王前驱。”
石虎一拍大腿,笑道:“此计甚好。我即便于秋收前不能攻克平阳,亦当践躏其田土,以弱晋人!”伸手一指郭太:“汝善将骑兵,可以担此重任。”
于是命张貉在西、张熊在东、尹农在南,自家建营于北,团团围住了平阳城。至于郭太领着出去劫掠的,不过两三千骑兵而已,不至于削弱围城力量。
营垒既定,当然要砍伐树木,建造攻城器械。石勒先得冀州,复定幽州,再入并州,劫掳了不少原本刘演、王浚、刘琨麾下的晋人工匠,石虎也遵照石勒早期的部署,于军中建“匠器营”,即命大造云梯、楼车、冲车等物,以备攻城。
石勒虽然只是牧奴出身,但天性聪敏,更加好学,且起兵不久,便有张孟孙主动来投,则其对于军队建设方面,相对而言是比较正规的——非王弥、曹嶷等流寇可比。其后僭号,称王称帝,收揽了不少故晋将吏,则其军伍更是日益正规化。若仅论内部组织力,石虎所部已不在晋朝中军之下,比起王敦、周访、苏峻等部来,更要超迈一头。
当然啦,没法跟关中的大司马三军比,终究裴该开了不少的后世金手指呢。
五日之后,一切准备停当,石虎便命先从城北试攻。他把这几日所掳获的数千平阳百姓顶在前面,自军精锐则以大盾遮身,推着云梯、冲车,紧随于后。
百姓被羯兵以白刃相逼,更每五人以绳索缚腰贯连,哆哆嗦嗦地向着城壁前行。间中有人想跑,或是不慎跌倒的,必有羯兵冲上来,不但一刀断其首级,还将同伍的其余人等一并砍死。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铺下尸体、血浆,堪堪迫近城壕。
城上零星有箭支射下——很明显不为杀敌,只是作最后的测距之用。老百姓却因此吓得惨嗥起来,纷纷高举双手,朝城上嘶叫,说我等是晋人也,慎勿杀我啊!
果然城上便不放箭,但百姓既近城壕,才欲止步不前,便为身后的羯兵所推搡,一串一串的,纷纷跌下水去。
如此一来,后面的羯兵便陆续暴露出来,只听城上一通鼓响,随即羊马垣后乱箭齐发。羯兵以盾遮护,同时放箭还射,前进之势为之一滞。
就见羊马垣后探出不少挠钩来,将掉落城壕的百姓逐一捞起,拖将了过去。石虎于阵后见了,不禁勃然大怒,当即下令道:“先射杀那些晋人,勿使复入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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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候的平阳城上,刘央正在呵斥姚弋仲:“为何不急放箭,而使敌迫近城壕?!”
姚弋仲拱手垂头,谢罪道:“将军训斥得是,此乃末将的疏失……”随即憋不住,还要加上几句解释:“实为末将前日于山口御敌,羯贼即驱无辜百姓先登,若非陈将军来救,末将与所部数千健儿,几乎不免。今日复见其景,不禁恍惚……”
说白了,前日之战给姚弋仲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所以才举止失措,没能第一时间下达放箭的命令。
刘央听闻此语,面色稍霁——前几日山口之战是怎么一种状况,他不仅早就得到了姚弋仲和陈安的禀报,还特意召来多名参加过战斗的正辅兵询问,因为只有那仗打得够惨,陈、姚等放弃营垒甚至永安后撤的理由才更充分,自己将来好向大都督交待。虽然没有亲眼得见,但通过各方面的汇报设想当日情状,就连刘央也不禁起了半身的鸡皮疙瘩……倘若易地而处,说不定自己受到的打击不会比姚弋仲来得轻啊。
于是抬起手来,拍了拍姚弋仲的肩膀,说:“我若知羯贼复行此下作之事,便不当命卿守城——卿且下城暂歇,我来指挥便了。”
刘央一接过城北的指挥权,当即下令乱箭齐发,以重创羯军——至于很可能射中老百姓,战阵之上,死生关头,那也顾不大上了。
石虎则在阵后亲自擂鼓,催促将士冲向城壕,一方面放箭与城上和羊马垣内对射,一方面用土袋和百姓的尸体来填塞城壕。他治军甚严,杀戮由心,所部赵兵皆能拼死而斗,不敢稍却。
其实象石虎这种暴脾气,再加嫉贤妒能,是很容易导致士卒怨气累积,甚至于聚众反噬的;只是他自将兵以来,少有败绩——估计也就初上阵在巨灵口输得比较惨罢了,即便去岁于平阳城下面对裴该,虽然受挫,也不能算是吃了大败仗——才能凌之以威,使将卒不敢稍起妄心。再加上数月前才刚大败原本被胡、羯目为强敌的拓跋部,则此时的并州赵军士气正盛,战斗力异常顽强。
因此恶战了整整一个上午,赵军两进两退,被迫前驱的老百姓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自身也倒下二三百人,却终于顺利将长梯架上了城壕,开始尝试向城壁发起突击。刘央被迫暂弃城外羊马垣,将守垣士卒通过暗门撤归城内——至于从城壕里救出来的老百姓,也不过才四五十人而已,多数都死在双方箭矢之下……
赵军以大盾防护城上箭雨,趁机加固越壕之梯,用土袋和尸体堆出几条道路来,云梯和冲车便即“隆隆”驶近。石虎在阵后见了,不禁大喜,顾左右道:“晋人不过如此,或许三日之内,便可强攻破城!”
话音才落,忽听头顶上“咔嚓”一声巨响,晴空落雷!石虎抬眼一瞧,只见四外浓云逐渐汇聚过来……他不禁一咬牙关,愤然道:“叵耐天不助我……只有更待明日了!”这眼瞧着就要下雨啊,倘若雨小还则罢了,一旦雨大,道路难行,攻方必将于城壁下遭受重创。没办法,先退吧。
才刚下令鸣金收兵,忽听又是两声巨响,听声音不在空中,而在城池方向。石虎就不禁迷糊啊,难道说天上落雷,打到城上去了不成么?
时候不大,有快马赶回来禀报,说:“天方落雷,直入我阵,中者肉焦骨碎,横尸遍地……”
石虎瞪眼呵斥道:“岂有此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