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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府老管家让人找了一圈后都没见着李照身影,这下可是急坏了,问了二门婆子,也没有见到过他出去,直到天擦黑了,正门那里管事闻风而来,老管家这才知道岭南王世子早半下午便已经离开了孟府,大家顿时松了口气。
相较于孟府其他人紧张,季重莲心绪却是缓缓镇定了下来。
虽然今日李照出现是个意外,但就这状况而言,似乎对她并没有什么恶意了。
他们单独处一起,她求助无门,若是李照想要伤害她,那也只是片刻事,可他那模样,似乎戏耍成分居多。
这一点便让季重莲不明白了。
按理说,沉淀了三年,要说不是仇上加仇,那便是有了其他变故让李照改变了他想法。
虽然十七岁少年眼底仍然有凶厉闪过,但到底比三年前会隐藏自己情绪了。
李照这个人仍然危险,她绝对不会主动靠近,看来今后也要嘱咐季崇宇小心一些,既然李照已经注意到了他们,还是早日离开上京为妙。
也不知道当日灵隐寺后山遇到那名少女与李照是什么关系,那样女子,并不是他们可以高攀,那一日拒绝少女相邀看来是完全正确,若是继续留灵隐寺,说不定就被李照逮了个正着。
回到上京后,她也隐讳地打探过,李照处境并不是太好,虽然他有着岭南王世子尊贵身份,但如今却是被软禁上京,连自由都没办法保证。
而这样境况下,李照想要掀起什么风浪也不太可能,低调才是他生存下去唯一手段,只今儿孟府这一遭,可是许多人都见着,希望不要引起麻烦才好。
季重莲有这份担忧也是不无道理,因为就几日之后,孟府连同借住这里几位季家姑娘都同时收到了朝阳公主请帖,广邀上京名媛同赴赏月宴。
来孟府送帖子恰巧正是红袖,季重莲见到她便心知不好,想要推脱话再也说不出口,那一日只能硬着头皮跟着季芙蓉她们一块去了。
朝阳公主生母鹂妃可是皇上从前宠爱嫔妃,后来却不知道因了什么关系被皇上厌弃,死得不明不白,连尸骨都不能入皇室陵园,这虽然是皇室辛秘,但世间猜道者不知几何,有著书传记专讲这些杂闻野史,季重莲只是略微读了读,却也不敢妄自猜测。
鹂妃去世后,留下小公主宫中艰难求生,当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小女孩时,她却异军突起,重获了皇上喜爱,这才有了如今封号与尊荣。
季重莲脑中默了默自己所知道一切,心情却是加沉重,对这一次赴宴充满了惶惑与不安。
朝阳公主赏月宴办“烟霞宫”,那是一座建高高月台之上宫殿,暮色中霞云笼罩,美得犹如仙境。
入宫程序极其繁琐,需要有宫女太监引领,还要分类检查,不能将不洁不净之物带入宫中,随身丫环只能留仆佣起居室里静候着,不得随意乱走。
虽然规矩如此之严,但上京名媛们却以收到朝阳公主请帖为荣,谁不知道朝阳公主是皇上宠爱小公主,讨好了这位公主,对自己和家族来说只有好处。
还未近得“烟霞宫”,远远地便见到了宫顶琉璃飞檐上探出一只只红灯笼,晶亮火光飘摇着,真像一颗颗闪亮明星。
孟萍是孟府唯一未出阁姑娘,不过也已经定了人家,今日她带着季家几位姑娘前来,一路上说说笑笑,引着她们认识上京名门闺秀。
季芙蓉实是笑得累了,便扯了孟萍衣袖,低声道:“表姐,咱们姐妹也没几个认识人,不若就一旁坐着看好了,你自去与相熟姑娘们谈笑,不必顾忌咱们。”
孟萍想了想便点了头,她已经瞧见不远处申家姑娘正对她挥手了,又叮嘱了季芙蓉几句,这便去了。
“总算可以放松了。”
季重莲跟着季芙蓉、季海棠一同坐角落小亭子里,多人却是围绕远处莲池台边,这里便显得冷清了些,不过她喜欢。
“也不知道朝阳公主为什么会请咱们,难道只是因为孟家缘故?”
季海棠问出了几人心声,季芙蓉清咳了一声,这才挺直了背脊道:“不管是不是因为孟家缘故,咱们都该记住自己是姓季。”
“是,大姐姐。”
季重莲与季海棠对视一眼,纷纷应是,不过明明想聊些轻松话题,怎么反而弄得严肃了?
季重莲叹了一声,虽然不知道朝阳公主打什么主意,但她已经决定不离开人群,凡事千万别单独行动,就算有事发生,也能有个见证不是。
那一日,她明明觉得朝阳公主也是面善,但人生际遇多变,不了解一个人时,谁又知道她心里到底是好是歹呢?
不知怎么,这次入宫她觉得心是紧,却不是因为初次入宫紧张,而是隐隐中有些不好预感。
好这次参加宴席女子非富即贵,姑娘们围一起说说聊聊,倒没几个人注意到角落里不引人注目季家几位姑娘。
季海棠坐得脖子都有些僵硬了,禀了季芙蓉后,便起身随着宫里侍女去取些糕点水酒来。
季重莲也觉得无聊,可是转头看向季芙蓉时却是心事重重模样,她不好贸然打扰,便自个儿站起身亭子里走了一转。
不远处已是传来宫中侍女高声唱喝,“朝阳公主到!”
莲花台前贵女们连忙摆弄好了衣裙,纷纷闪避两侧,矮身一福,目光俱都低垂而下,扫视着脚底方寸之地。
季重莲扶着亭边石柱,目光却是忍不住被吸引了过去。
朝阳公主一身华贵缕金百蝶穿花云缎裙,裙摆上坠了颗颗银亮宝石,行走间带出一条闪亮银芒,就如银河泄地一般,美得如梦似幻。
她身段窈窕,气质高华,芙蓉粉面,云鬓高耸,玫瑰晶并蒂莲修翅玉鸾步摇簪耳边摇曳出流光溢彩眩目光华,额心上一弯月牙银钿,让她犹如月宫仙子一般超凡美丽。
朝阳公主微微站定,只是纤手一抬,素白手腕上红色玛瑙珠串便轻滑而下,冰肌玉肤,分外清凉,那拂动袖摆似乎带起一阵隐隐幽兰之香,众贵女虽都低垂着目光,可难掩眸中惊诧与艳羡。
“起吧!”
朝阳公主话音落定,莲花台边贵女们便纷纷起身,目光刚向朝阳公主望了过去,她人却已是径直往亭中而去。
季重莲似乎能够听见胸膛里心脏跳动声响,她不希望朝阳公主是冲着她来,可事实往往相反,那潋滟波澜,那婉转目光,不管是妩媚含笑,还是冷厉淡漠,都是直指她而来!
季重莲心中一凛,来者不善!
“参见公主!”
直到朝阳公主已经站定三步远距离,季重莲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身后季芙蓉已经步赶到,拉了她一同福身行礼。
“免了,季五姑娘,咱们又见面了!”
朝阳公主轻声笑了起来,指间下颌轻抚而过,艳红丹蔻凝红似血,透出一种诡异妖娆。
“民女不敢!”
季重莲稳住心神,深吸了一口气,抬起目光平视了过去,“民女当日不知公主身份,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公主不要介怀!”
“哪有!”
朝阳公主娇笑了两声,“本宫倒是觉得季五姑娘甚合眼缘,只是无缘一聚罢了。”
季重莲什么时候竟然与朝阳公主相识了,季芙蓉心知眼下不是问及时候,便收起了心中诧异,笑道:“舍妹能得公主看重,那也是她福气!”
“这位是季家大姑娘吧……”
朝阳公主眼波婉转,忽地便转向了季芙蓉,目光一亮,“果然是端庄贤淑,东阳伯家才有福气呢!”
季芙蓉脸上一红,羞怯地垂了目光。
季重莲抿了抿唇,上京什么消息都传得,看来季芙蓉许了东阳伯家事已是人皆知了。
那朝阳公主呢?
若是她真地与李照有关系,是不是今日相邀却是因为当日李照拜访了孟府缘由?
朝阳公主与李照关系现已经是明了,姑侄,姑姑年幼,侄儿反倒年长些,可这是辈份管那里,没得推脱!
季重莲此刻认真思考了起来,若是朝阳公主此举真是因为李照缘故,那么是想要戏耍,还是报复她?
季重莲脑中转过万千思绪,但却有一点清楚明白地浮现了眼前,心中疑团豁然解开。
那座无名孤坟,那成片杜娟花,那同时祭拜人儿……是不是就是朝阳公主已逝母亲鹂妃?
或许知道这件事情人不少,连皇上都默许了它存,想来朝阳公主也不怕她会猜到。
可朝阳公主拜祭鹂妃,那是情理之中事,李照又为什么要去呢?
季重莲还记得李照说过话,那里杜娟花可都是他种下,他与鹂妃又是什么关系?
这件事情复杂了,思绪倏地扯远,季重莲不得不将它拉了回来,不管怎么样,了解太多想来也是没有好处,能够抛脑后好。
“今日里来人多,本宫便不陪你们了,两位姑娘自便吧!”
朝阳公主微微颔首,她动作是那么优雅,礼仪也是无可挑剔,甚至连面上维持笑容都没有变过,但季重莲却能够感觉到她眸中射出冷意,生生地打了个颤。
朝阳公主离去后,自然有人跟随,余下却一旁窃窃私语,间或向季重莲她们这边瞄上一眼,暗自猜测着她们身份。
季芙蓉已是拉了季重莲一旁说话,她身形本就高挑,站季重莲跟前便将身后不善或是猜疑目光数挡了去。
“你给我好好说说,怎么就会认识了朝阳公主,还有那日岭南王世子又是怎么回事?”
季芙蓉神情严肃,看不出一点嬉笑之情,季重莲不由也敛了面色。
那日李照到孟府事怕是众所周知,季芙蓉知道不奇怪,能够忍到今天才问已是不容易了。
“大姐姐,你当我想认识这些权贵吗?咱们家如今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离这些人我巴不得有多远走多远……”
季重莲叹了一声,这才将几年前与李照那笔旧帐翻出来说了一通,至于朝阳公主那是偶遇,原本不应该有交集,却又牵连了一起。
季芙蓉皱眉深思,恍然大悟,“原来这次请了咱们姐妹几个不是季家面子,反倒是因为五妹妹。”
“或许吧。”季重莲只有一声苦笑,“这事也请大姐姐不要与别人说起,咱们承受不起这样幸运,自然也担不起因这幸运而引起责难和祸端。”
“这事怎么做我自然知道。”
季芙蓉重重地点了点头,又握紧了季重莲手,面带忧愁,“如今只希望岭南王世子顾忌着自己身份,不要真与你们姐弟计较才好。”
季芙蓉没有说出口是,恐怕朝阳公主这次请她们姐妹来赴宴是醉翁之意不酒,季重莲或许不知道,但朝阳公主与岭南王世子关系非同一般,她却是知道。
皇上或许见不得朝中皇子与番王势力交好,但若是公主话便没有这么多忌讳了,女人又不能掌权,何况又是姑侄关系,交好便交好,皇上也就任其发展了。
季海棠绕了一圈,已是提了个食盒回来,她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高兴地取出酒水与糕点摆了桌上。
季芙蓉却是微微皱了眉,不悦道:“刚才那带你去侍女呢,怎么没侍候着一并归来?”
“想是有事,半途便被人给叫去了,我只得自己回来了。”
季海棠敛了笑容,摆好了东西后便将手缩了身后,连她都察觉出了季芙蓉怒气,神情间不由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真是太欺负人了!”
季芙蓉咬了咬唇,不是这些侍女胆大,便是受了指使或是暗示,这样端盘送水活计哪里容得一个闺阁姑娘去做?
她们季家虽然没落了,可也不能受了这个委屈!
“大姐姐,算了,这是宫里,不比……”
季重莲刚想劝说几句,可话还未说完,不远处已是响起一道娇滴滴女声,“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从前季老学士府上姑娘呢,这不是季家大姑娘吗?”
季重莲一怔,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走来两个少女,大不过十四五岁,小也就十一二岁,云衣香鬓,珠翠生辉,打扮得很是娇俏,但她却是一个也不认得。
季芙蓉听到这个声音却是骤然一僵,踌躇了一阵,这才咬牙转过身来,不冷不热地招呼道:“这里也能碰到你,真是巧!”
那说话娇滴滴女子是董阁老孙女董悦悦,当年爱与季芙蓉一争长短,样子长得甜美,可人有些阴,性子也不讨喜,爱做些见不得光小动作。
“哎哟,瞧你这话说,连你们这样人都能来,我为什么不能?”
董悦悦眉梢一挑,目光不自觉地扫向了季重莲方向,刚才她们姐妹虽然站莲花台那边,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朝阳公主与季芙蓉身后站女子说话,这才引起了她们好奇,前来探个究竟。
这不看还好,一看董悦悦立时惊呼一声,转头看向身边着浅碧色衣裙女子,“桐表妹,这姑娘穿裙子和你穿好像!”
被董悦悦这一呼喊,季重莲与那被董悦悦称之为桐表妹女子,此刻同时向对方看了过去。
一样浅碧色衣裙,季重莲是五幅绫裙带些波浪重叠之感,而那女子却是月华裙多了几分飘逸之感,只那女子看着要比季重莲长上一两岁,但身形却是相当,从背后看过去一时之间还不好分辨。
“真是晦气!”
黎桐皱了皱眉,不屑而鄙视目光向季重莲扫了过去,随即转身对董悦悦道:“表姐,这衣服我即刻便去换了。”
“也好。”
董悦悦赞同地点了点头,唇角翘起一抹轻笑,不由掩唇道:“以免别人将桐表妹误会为季家姑娘,那可有失你身份。”
“董悦悦,黎桐,你们可别欺人太甚!”
季芙蓉咬紧了牙,怒目而视。
季芙蓉知道黎桐父亲是鸿胪寺少卿,不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与董悦悦呆一块,这黎桐也不是什么好人。
只看那说话刻薄劲,这两姐妹真是如出一辙。
“还就欺负你们,怎么了?”
董悦悦声音依然是那么娇滴滴,可说出话却是那么地刺耳,“季芙蓉,别以为许了东阳伯童家便水涨船高了,童经年这几年做了些什么事,你可找人去打听打听,亏得你母亲这般见识浅薄,以为是伯爵府便上赶着去了,也不想别人能看上你们什么,真正是可笑得紧!”
“你……”
季芙蓉已是气得脸色涨红,全身隐隐发颤,季海棠一旁扶着她也不免心惊,谁也没见过季芙蓉气成这般模样。
还有那童经年……难道真是有什么不好,东阳伯家这才找上了他们季家?
若是这样,季海棠原本对季芙蓉那几分羡慕此刻也化作了虚无。
董悦悦与黎桐对视一眼,眸中是掩饰不住得意,从前她看够了季芙蓉耀武扬威模样,此刻能将季芙蓉踩脚下,她心里别提有多意了。
只是季重莲与朝阳公主关系发人深思,她还不敢贸然开罪了去。
季重莲一只旁边冷眼看着,所谓名门千金也是这般小人得志嘴脸,想想不免令人有几分失望,而这样宴会不参加也罢,至少朝阳公主已是见着她面,至于她接下来去向如何想来也不重要了。
季重莲上前一步,轻轻挽了季芙蓉手,笑道:“大姐姐,这有什么好气,难不成狗咬了你一口,你还要咬回去不成?没得为这种人生气,咱们走吧!”
话一说完,季重莲另一手又挽上了季海棠,三姐妹缓缓踏出了凉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