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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上午,兄弟三个起了大早,商船上的货物需要人亲自去盯着。
由于商船的所有权是隶属温乐名下的,所以所有的货物并不需要通过府衙报备,直接就能运到侯府里来。于是等到温乐他们到达库房的时候,堆不下的库房院子里已经放满了大大小小的箱子。
温乐随便开了一个,就被里头满满当当的金沙给晃花了眼,他合上盖子,又开了另一个,里头是大半箱大小均匀的粉色珍珠。
“卧槽,”他忍不住惊叹,“怎么那么多?”
“岛上有一条河,河里很古怪,沙子里头埋着大粒的金沙,当地人几十年淘下来只觉得好看,全部拿来买了我们带去的碗盘和稻米。”
他说着四下搜寻了片刻,找到放在中央的一个绿色的木箱,打开来,里头是大半箱子银灰色的珍珠:“这是之前那队渔群里剖出来的,全在这儿了,晚些你看着要不要送去给母亲。”
“颜色真好看……”温乐弯腰拾起一粒珠子来端详了片刻,对身后的忍冬道:“串一道珠帘吧,给老夫人挂在庭院的湖心亭那里。”
忍冬诧异的抬头看了他一眼,迅速低声答应下来,温炼咂舌道:“二哥,你如今可真是越发奢侈了。”
温乐没理他,这东西好看归好看,珍贵归珍贵,商城里低价却未必搞不来更多。天然的珠子和人工的珠子拿来卖全是一个价格,但总归天然的更叫他觉得舒坦,拿来送韦氏用的,不是精品怎么能行?
除了这一箱子银灰色的珍珠外,温润带回来的货里还剩下三箱粉珍珠、四箱白珍珠、一箱黑珍珠,其余的大都是需要进一步冶炼的金沙,总体算下来收获丰厚到不可思议。清点完毕后,温乐放着账册一边计算,一边跟温润讲:“下一回你再去岛上的话,跟当地那边的酋长商量一下开金矿的事情吧。那么多的金沙,那里的金矿含金量肯定不少。开矿就雇佣当地的人,拿粮食和布匹酒水做生意都行。反正船厂那儿已经在造船了,到时候一个船队载重肯定比你一艘船要多。”
温润掐了一下他的脸,温炼在一边儿叽叽喳喳的插嘴:“二哥你和大哥怎么想到一处去了?我们出来的时候大哥就已经把这些事情给商定好了,我们还找到两个有银矿的小岛。现在缺的就是开矿的人,大哥的意思是不能雇大厉的人去那儿,风声走漏以后会引火烧身。”
温乐眼神颇为惊讶的看着温润,这家伙这么给面子?自己都已经做好了,居然还闷不吭声任由自己说教?
他拍拍温润越显结实的手臂:“大哥,嘴上长毛后你果然做事情越发牢靠了。”
温润眯着眼睛摸摸嘴唇上的小胡子,温炼不甘寂寞的大叫:“二哥!我呢!我呢?”
“你也很好,”温乐对温炼的教育态度一直都是鼓励着来的,他拍拍温炼的脑袋,笑着说,“出去一趟你也懂事了很多,知道引火烧身对我们的影响很不好了。二哥很欣慰,你要多加油啊。”
温炼跟温润一样被晒的漆黑,他还续了络腮胡子,此刻黝黑的皮肤下透出暗暗的红色,嘴巴也紧紧的抿了起来,眼中是遮不住的得色。
看着高了一个脑袋的壮汉温炼被瘦巴巴的温乐摸脑袋驯服的乖巧听话的画面,温润捂住嘴轻轻咳嗽了一声:“乐儿,我先前原本是想要雇佣岛上当地的居民,但后来发现那个村落里的人口并不多,其中还有大部分是女人和孩子,人力实在是不够。后来听到多伦他们提起他们一路从母国航行而来,发现了许多未开化的土地。我和炼儿商议之后,觉得干脆在矿山附近建造一些村落,然后去那些土地上寻找劳力,直接将他们迁到矿山附近生活,你觉得如何?”
温乐收回摸着温炼脑袋的手,扭头看他:“什么意思?迁丁?强迫的吗?人家不愿意做了怎么办?若是贪心不足,知道的人太多,早晚会将消息泄露出去的。”
温润沉吟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用眼神示意忍冬和温炼退下,随后小声对温乐说出自己的顾虑。
“金矿和银矿的事情,我并没有对商队里的任何人提及。很多事情都是我带着炼儿独自去办,所以船上的船员们应当是不知道内。幕的。至于多伦他们……他们和我们一样,跟当地人言语同样不通,所以我猜测,他们对我们所做的事情只能明白一个大概,毕竟交易的金沙当地人也带着他们一起去出产河去看过。但是更多的,比如我们发现到哪里有金矿,哪里有银矿,打算用什么法子来开采,他们估计一时间搞不明白。迁丁的人肯定是自愿的,多伦他们曾经说过那里面还有许多人仍在食生肉,这样的人一旦给予他们丰厚的食物和富足的生活,肯定是不会起异心的。”
他说完,又想起温乐和多伦他们私交不错,急忙又解释说:“我瞒着他们没有更多的意思,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他们毕竟来历不明,你说对吧?”
温乐理解的拍拍他手臂:“你做的没错,多伦他们只是合作伙伴而已。你防备他也是理所当然。他们有自己的立场,许多东西没必要叫他们知道,他们的君主也是很有野心的人。”
他说完,想起另一茬:“我看你们出航的时候是南下,相比寻到的岛屿气候都比较湿热吧?下回你们再去,可以带一些粮种。比如稻谷玉米之类的,无用的空地可以雇佣当地人种植粮食。比千里迢迢从赋春运过去成本要低很多。”
温润点头:“我正有此意。”
温润出海取回的利益温乐并没有大肆宣扬,他将得到的那些金沙全部隐瞒了下来,对外宣称换取了那些赋春当地货物的等值钱币是用珍珠来代替的。对比那些货物本身的价值,珍珠无疑珍贵稀有很多,这已经算是非常丰厚的利润了。原本并不那么看好海贸的麦灵通也彻底在心里闭了嘴,八箱珍珠明晃晃的摆在爵爷的库房里,只要他稍一点头,就可以加入到这场暴利的交易中,傻子才会不同意呢。官道红颜
珍珠自然是加工后运送到赋春外去售卖的,最佳的地点就是江南。那里水运方便交通发达,经济也在大厉排的顶尖,中原各地的名流商贾文人墨客都爱往那儿凑合,江南的小姐们家庭富裕舍得打扮已经是各地闻名的了,大厉最细的白粉最甜的香膏就出自这处鱼米之乡,八箱珍珠看似很多,放到了偌大的江南去售卖,估计也撑不了多久。
因此,首要就是去江南寻找方位好的店铺。
这事情自然不用温乐去办,手下的人不做这些事情,养他们就没用处了。他忙的是更加隐蔽一些的,比如那些纯度还不怎么达标的金沙,他需得找到秘密的地方冶炼好了,才可以成为货真价实能够流通的货币。
之前火耗昧下的不给大都的税银的器具倒是还在,日后不必缴税,自然再用不到这些东西,温乐根本不用过问任何人,说拿来就能拿来了。
暗地里的事儿他喜欢交给郑瑞去办,郑瑞这小子身世青白为人谨慎,从不掉链子,在目前的赋春,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他更加合适做心腹了。用人不疑,温乐自然不会每日挑剔他有没有异心,底牌他也不会全亮出来的,没人能知道这些金沙到底是从哪儿来的。
等到了日后,冶金子的事宜完全可以在原产地就完成,本地的居民们不问世事,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只要每日丰衣足食就心满意足,金子对他们来说没有更多的用处,自然不必担心他们为此贪婪背叛。
而赋春这儿的人手,永远只能留在赋春,若不是除了手足兄弟外无人可用,温乐连自家兄弟两个都不想透露。但没办法,他现在没那个能耐,干什么事情都只能用豪赌的心态来,赌他们也是一心一意向着自己的。
寻岛的事情虽然是他提出的,但金矿银矿这些东西,完完全全是温润他自己琢磨出来的,至今为止温润也不敢肯定温乐寻岛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毕竟隔着个肚皮,他也不敢真的那么肯定三老爷对他全无保留,毕竟是亲儿子,三老爷表面器重温润,背地里未必没有为亲儿子筹谋的意思,这是人之常情,想想也能理解。总之温乐不说,不管猜成了什么样子,温润都没法一口咬定自己的想法是对是错。
温乐对他有保留,他同样也保留一些自己的秘密,总之等价交换,关系的亲密必须得相互来维持才行。
用过了午膳,温润本想在院子里转悠一圈寻个亭子打盹,就看到前一刻还在忙碌的花匠小厮们全都收拾好了东西匆匆的抱着书册往院外赶。他莫名其妙的摇着扇子饮了口果汁,招呼到自家的大丫鬟春容问话:“怎么回事?爵爷莫不是又定了晌午歇息的规矩么?”
春容先是愣了好一会儿,方才明白过来,笑着回答:“大人,您离开赋春久了,不怪不知道呢。他们都是去听船大人授课去的,每日午时起有一个时辰的船课、扎染课,未时则是女蚕开班教习,还有刺绣课,申时衙门的达大人要开一个时辰的庄稼课,爵爷特意赏的恩典,府内的下人们若是有意,每人都可以报一个班仔细钻研呢。婢子就报了女蚕大人未时的班,夏长去学了刺绣,等到了未时,婢子便和她轮班来侍候您哩。”
温润心中大感奇怪:“船大人?船大人是谁?”
春容捂着嘴轻笑:“就是埠大娘啊,大娘他初上任的时候还有许多人不服气,可到了现在,谁不尊敬她呢?”
温润午睡的心思也没了,他将杯子里冰冰凉凉的果汁一饮而尽,嚼着嘴里剩下的冰渣,犹豫了一会儿,起身道:“左右无事,你带我去看个究竟好了。”
船课就开班在船厂里,靠近码头,从侯府出门要快马走上挺久。在马车里,春容用炫耀似的口气跟温润道:“爵爷实在是心胸宽宏,他知道路远,还特地安排了这个时辰的马车来接送府内去上课的下人。其他报了班的普通百姓们,也有专门的地方等车,每到这个时辰,专门有马车绕着那条路去接人哩,每月只需要五个铜子儿!”
温润更是百思不得其解,等到了临近船厂的时候,又被比想象中要多得多的来听课的学生给吓到了。船厂外头的空地上几乎坐满了人,炎炎烈日下,每个人都热的不轻,却没有一个人对此表示不满。每人都在门口领到一个黑黑的板子和一只短短的小木棍(粉笔),院子里坐不下的,就站在墙根儿处,皆是竖着耳朵仔仔细细的听埠大娘说话。
埠大娘脑袋上不知道带了个什么东西,嘴边黑漆漆的搁着个球,讲话的声音中气十足,大到不可思议,站在船厂外头,温润就能清清楚楚的听到她的喊声。
船厂的院子那么拥挤,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院子中间还搁着一个相当大的船骨,这个几乎成型就差收尾的大船成了埠三娘现成的材料,授课的同时她不停的用现实案例来加深学生们对于筑船的认知,即便对筑船丝毫没有了解的温润,在听了半刻钟之后,脑子里也迷迷糊糊的明白了许多筑船的禁忌。
他很是不可思议。
埠大娘的变化怎么会怎么大?
当初从汴州来到赋春的时候,埠三娘虽然同样行事稳重有条理,但胆子却并没有现在那么大。在生计里挣扎的她每天的脸色都没有那么好看,明明才三十多岁,额头和脸颊却刻满了辛苦的皱纹。
但如今,看着在人群中眉飞色舞正在授课的女人,那种从内而外洋溢出来的自信风范,真的很难令人不折服。敛财儿子腹黑娘
船大人……
细细咀嚼了一会儿这个没有官衔的职称,温润摇头无可奈何的微笑起来。不知道温乐脑子里到底怎么会有这么多东西的。
在路上花了一些时间,回到侯府,未时去女蚕班的马车已经在侯府外面载人了,春容急忙告了罪,让最晚上课的秋分来替班,自己匆匆忙忙上了车。
看着那一车原本命运应该一世默默无闻的人此刻都抱着书册交头接耳的在交换自己熟悉知识的模样,温润负手站在侯府门口望着远处怔楞了很长的一段时间,第一次发觉到原来温乐早已经不是他所熟知的那个畏缩又胆怯的少年了。
从到赋春开始,他在一步一步,坚定而迅速的改变着身边的一切。他掌握着无数人的生死,即便无所事事也绝对能够过着富足的生活,但他选择的是最为艰难的一条路。他没有动用一兵一卒,也从未听说刻意的去营造过有关自己的一切,然而久而久之,他心怀百姓的仁厚名声却已经传遍了赋春的每一寸土地。认真做事的磊落人,即便是小人也无法真心去厌恶他。
温润抚着嘴唇,盯着远去的那辆马车,微微的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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