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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奘进了屋,默默然坐回凳子上。半晌,才缓缓道:“劣徒太过暴戾,终是我高估了他。望西行一路能多加感化,令他改邪归正。”
观音菩萨扬着嘴角,安慰他道:“玄奘,今日几个徒弟皆未通过试炼,不过你也看清了他们的执念,这是好事。”
玄奘仍是一脸落寞的表情:“贫僧有愧于佛祖,自当竭力管教。”
菩萨轻轻摇头:“你只想着管教他人,可想过放下自己的执念?”
玄奘立刻抬起眼帘,眯着眼睛疑惑道:“弟子有何执念?”
“你太过看重与佛祖斗禅时立下的那个赌约了。”观音菩萨掐了个诀,即刻变回本相,坐上莲台,道:“凡事顺其自然,莫要强求。你教人如此,也应日日自省才是。”
言罢,菩萨浅笑着消失在一片佛光中。
锦宁听不太懂二人的谈话,于是转过头去看玄奘。只见他起身坐回榻上,盘起腿来。仍是手持佛礼,嘴里快速地念着多心经。
他身后现出隐隐佛光,却倏地不见,屋内只剩残烛照出的淡黄色光晕。
那一瞬,她忽有一种看到了几百年前的金蝉子的错觉。
她犹豫了片刻,上前道:“小师傅,刚才为何不念紧箍咒?”
玄奘快速念着经文的唇齿停了下来。他抬眼看了看她,脸上三分笑意疏淡不明:“贫僧有些不懂。女施主到底想让贫僧念,还是不愿贫僧念?”
明明是她先问的他,怎的被反问回来了?锦宁撅起嘴巴,小声嘟囔了一句“扫兴”,便坐到圆桌旁边喝茶去了。
茶已经凉了,倒是在灵山时经常喝的熟悉的味道。她咋了咋滋味儿,喘了口大气。
身后传来玄奘的声音:“女施主不是教贫僧多耐心引导,不可过度体罚?”
锦宁一愣,抬起头看他,见他在榻上盘腿坐得端正,身上又隐隐地透着些佛光。那光虽微弱,传导到她身上却是暖融融的感觉。她挑起嘴角,脸上的笑容甜美如桃:“小师傅,你不错呀。”
窗外一片静谧,只剩泉水叮咚。锦宁心里依旧是记挂着孙悟空,于是起身出了房间,给玄奘关好房门,才出去寻他。
跟孙猴子相处了一段时间,她也大概了解了他的习性,因而一出门便抬着头在大树上找。果不其然,才顺着门外小道走了没多久,她便看到孙猴子坐在树杈上,枕着双手倚着树干,垂着的一条腿漫不经心地晃悠着。
她不会驾云,也不太会爬树,灵机一动,掐了个决回了自己真身,再从真身捻了个决跑了出来。结果树杈太细,她落下时差点一脚踏空摔下树去。幸亏孙悟空动作快,回手拉了她一把,给她放在了较为牢固的一根,才道:“站都站不稳,跑树上来干啥?”
她又想起他在房里说她是废物的事儿,心底一阵酸楚,却也无从反驳,只好苦笑。
猴子也没再说什么,晃悠着腿儿吹起了口哨。那歌儿也没什么调子,乱七八糟的,却有意外的幽远意境。她歪着头问他:“这是什么歌儿?”
他收回鼓起的嘴巴,道:“不知道。原先在求仙学艺时听个樵夫唱的。”
说完,又吹起口哨。
她本就是随口一说,没抱着他会回答她的打算。结果他答得这么实诚,她倒是不知该说什么了。
沉默了半晌,她复又试探道:“刚才怎么发那么大脾气呀?老猪只是把我当嫦娥仙子了。因为黎山老母娘娘变成嫦娥的模样试探他来着。大圣,为什么那么生气呀?”
幽远的曲调戛然而止。他睁开双眸,里头泛着凌厉的金光:“关你什么事儿?反正取完经各回各家,你也早把俺老孙忘了,告诉你有何用,你能记住么?”
今天的孙猴子真的很凶。然而——她却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抬起手轻轻掩着嘴,嗤嗤地笑了两声,手上一对紧箍形状的镯子碰在一起立刻发出悦耳的响声。一瞬间,她有很多话想跟猴子说。可话到嘴边,就想着他这样别扭的猴儿,她说了他又要炸毛,于是只好有板有眼道:“哎呀,贫僧也是不懂了。施主到底是想让贫僧留下,还是想赶贫僧走呢?”
她忽然变成了这种语气,他狐疑地蹙起了眉毛:“你这乱七八糟的说的是啥?”
“没事儿,我就是中了玄奘小师傅的毒了,哈哈!”她心情大好,骑着树枝也荡起了脚丫子。
孙猴子没再理她,撅着嘴不说话。
半晌,她又道:“大圣,就玄奘小师傅这脚力,走到灵山少说也得十年二十年了。你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干啥?”她伸了个懒腰,又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也靠在身后的树干上:“况且就你这个暴脾气,别说去灵山了,我可能得花上个千八百年才能把你度化到修成正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