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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江距离北京坐火车需要六个白天,谢怀安和吴心绎赶到京城的时候,谢怀昌已经在京城谢府主持了几日的丧仪,谢道庸没有儿子,而冯夫人与他鹣鲽情深,突闻噩耗,早已哭的站都站不起来,幸好还有个谢怀昌,否则这些迎来送往的事情都不知道该指望谁。
冯夫人被谢宛新搀扶着,勉强可以再内室见见平日里相熟的太太,那些来应酬的谢道庸昔日同僚带来的女眷们则尽数交给了谢婉贤。韦筠如也赶来帮忙,这两个出身高门贵庭的小姐待人接客面面俱到,倒让不少太太啧啧称奇。
谢怀安终于带着吴心绎赶过来协助丧仪,谢道庸膝下无子,谢道中便做主令谢怀昌承二老爷香火,叫他以孝子礼扶灵归乡。
谢怀昌打发老潘叔赶着马车去火车站接长兄长嫂,谢怀安风尘仆仆,脸上颇有倦色,但也没说什么,一下车就去内室换孝服,安慰了冯夫人和六神无主的宛新,又留下吴心绎做为内庭主陪接待女眷。
白日里每个人都很繁忙,直到晚上守灵的时候,宾客散去,谢怀安才得了点空闲,去问谢怀昌详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怀昌问长兄要了一支土匪烟,烟叶很次,灼得喉管和双肺发烧,他很凶地抽了一整支,提起一点精神,道:“出了车祸,伤得很厉害,据说大动脉破了,失血过多,到医院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连二叔母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谢怀安双眉紧锁:“开车的那人是谁?”
“一个粮店的拉货司机,倒是没跑,主动将叔父送到医院去的,”谢怀昌道,“联系上他们东家了,这人只是个平头百姓,说赔拿不出钱来,更何况拿出钱又能怎么样?再多的钱也换不回叔父一条命了。”
谢怀安半天无语,也跟着抽了一支土匪烟:“要钱有什么意思。”
谢怀昌深深重重地叹气:“有一件事,我心里一直梗得慌,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大哥,叔父出车祸那天,是从总统府出来的,我拜托熟人打听了一下,据说在总统办公室外听到争执声了,说是为了称帝的事情,我不知道……这件事是不是袁大总统……”
“不会,”谢怀安想也不想就否定掉,“反对袁大总统的人,位高权重者、一呼百应者不知凡几,他若是要杀人,万万轮不到叔父一个无权的小官。”
谢怀昌看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位高权重者他要拉拢,一呼百应者已经公开反对,他不便下手,若是为了泄愤,还有比叔父更合适的对象吗?”
谢怀安愣了愣,忽然笑了一声:“不会,不是他。”
谢怀昌盯着哥哥的眼神已有不善,他冷笑一声:“哥哥倒是了解这位大总统。”
“怀昌,”谢怀安温和道,“不要意气用事,也不要随随便便就把罪名强加给别人,明天我在这里守灵,你去找那个司机,就说你不要他偿命或者赔钱,只要要他来当牛做马伺候叔母,去问他的东家买他的卖身契,倘若东家能痛快放人,或是他感恩戴德地答应了,那这件事……或许真是一场无心之失。”
谢怀昌捞了点理智回来,立刻明白了谢怀安的意思,如果谢道庸的死亡真是别有用心,那那个粮店的东主或是要偿命的司机,必有一人会露出马脚。
谢怀昌第二日照着谢怀安的意思去寻了那个粮行东主,但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第三种情况出现了:粮行东主说那司机犯了杀人罪,已经被警察拘留起来了。”
警察方面谢怀昌熟得很,听到那东主这么说,反倒松了口气,他去跟警察交涉,总比跟这个粮行东主交涉方便得多。
他亲自去到警察厅拜访老何,提他要将司机带走的时候,但老何却颇为难地看他:“这个……恐怕不行。”
谢怀昌意外道:“为什么?他撞死了我叔父,我想自己料理这件事都不行吗?”
“咱们民国自有国法在,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公法,正大光明,谁都指摘不出什么来,你若是贸然将他提走了,那就是动用死刑,有理也变没理。二少,咱俩相交一场,我可不能看着你害自己啊。”
谢怀昌用探究的目光看他,老何先前还镇定地与他目光相对,过不一会就有点撑不住,败下阵来,将目光移开了:“你这么看我也没用,这件事我做不了主。”
谢怀昌立刻追问:“谁叫你这么做的?”
“是政事堂的杨丞,”老何苦着脸道,“罪犯拘留第二天他就来了,亲自到牢房去扑头盖脸打了那人一顿,下手那个狠……连我都不忍看,他出来就说这人要从重处罚,叫他跟着下到阴间去,伺候谢老爷。”
他口中的“杨丞”正是杨士琦,谢道庸的顶头上司,同他虽不亲厚,但也算久有交情,如今谢道庸出事,他会要求严惩凶手,自然是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