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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往西而去,是大片大片的荒地。山岚没有城外的挺拔,高些的地方,最多也就是一二百丈以内。
夜色里,三个妇人打扮的人正在仓皇逃奔。其中有一人像是受了伤,脚步踉跄。
“娘娘,咱们要不要躲到前面去,前面那里是一片小叶松林。”景姑扶着顾贵妃说道。
皇宫离她们越来越远。
想回去,除非摆脱身后的追兵,若出城便是海阔天空。但身后的人似乎看出她们的心事,这两处都不让她们得逞。赶离皇宫,却将外城门堵死。
这是想将她们来个瓮中之鳖?顾贵妃咬牙冷笑,那是枉想!
“进树林!”顾贵妃一指前面。
三人奔进茂密的树林。但很快,又有三个人追上了上来。
“主子,那妖妇与她的两个同伙进了树林了,天又黑,林中看不清凶险,怎么办?”青一勒住马缰绳说道。
青隐愤恨的说道,“那妇人真是狡猾,居然往这里跑,这里离城南门近,城南门出去的方向可是往南诏国去的。她想去南诏国?”
段奕眸色冷俊的看向树林,“不会让她去的,不可能让她逃出这个京城。林中凶险,大家小心就是了,她们钻进林里了,咱们要时刻留意着林中有没有埋伏。现在,大家弃马,林中树多,骑马反而不易寻找。”
然后,他率先跳下马来,脚尖一点,向前方的密林中奔去。衣袂翩飞,转眼已不见他的身影。
青一与青隐随后也弃了马,紧追段奕后面一齐跃进林中。
夜深林密,因为是追敌,又不能拿出夜明珠照明,三人只得赁借耳朵,细听前方的声响,一路追去。
顾贵妃与景姑兰姑一口气跑出了林子,却见前方黑幽幽的一片,更有寒风呼呼吹来。
“娘娘,当心掉下去,那里是一处山谷。”身后,兰姑一把拉住顾贵妃。
顾贵妃捂着受伤的肩头,愤恨的说道,“段奕这个疯子,他这是想赶尽杀绝吗?”
后有追兵,前有悬崖。顾贵妃咬牙,“跳崖!兴许还能逃过。”
兰姑却拉着顾贵妃,“娘娘,不能跳,天黑看不清路况,谁知底下是什么情况啊,咱们不能往回走,不如往左或是往右?”
“往左!”顾贵妃喘息了两口气说道。
但这时,从林中传来一阵衣袂带动树叶的沙沙声响,段奕三人到了。
没有月亮的晚上,双方哪怕站在相距一丈的地方,也看不清是谁。
只模模糊糊的看出几团黑影。
但段奕还是从三人中认出了哪个是顾贵妃,手腕一转,长剑毫不客气的刺去。
兰姑扑上去拦,却被青一与青隐拦住。
“噗”!段奕的长剑狠狠的刺入顾贵妃的腹中。
双方没有对话,也许是彼此都太熟悉,谁要谁死,是早晚的事情。
段奕飞快地拔剑,第二剑又要刺下,谁知自悬崖处,忽然跃上一人,身姿欣长,一身斗篷衣,阔袖一抖,犹如一只巨大的蝙蝠腾空飞起。
那人双掌齐发,快如闪电,直击段奕的胸口。
斗篷人的掌风太快太强,段奕又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受了一掌。他踉跄一下连连后退。
顾贵妃咬着,也拔出手中的长剑,伺机朝段奕刺去。
段奕冷笑,找死!
他飞快的抬脚,用力朝顾贵妃身上踢去。几人搏斗的地方便是悬崖,顾贵妃惨叫一声,被段奕一脚踢了下去。
那斗篷人马上扔下段奕,也朝顾贵妃掉下的地方跟着跳了下去。
青隐见段奕挨了一掌,马上跑来扶住他。
兰姑正与青一厮杀,她咬了咬牙,故意往崖边边战边退,突然身子一翻,跳了下去。
青一的一剑刺空。
一直站在一旁作壁上观的景姑随后也跟着跳下。
青一望着下面黝黑的崖口,冷嗤一声,“这都全部跳下去了?死没死也不知道,主子,咱们要不要下去追?”
青隐哼了一声,“追什么追,主子受伤了。”
青一忙回头,隐隐绰绰的看到段奕正坐在地上。
“没想到这崖下面还藏着人。这人身手不凡,要不是本王在专心的想刺死那妖妇,也轮不到他偷袭成功。”
“主子可知道那人是谁?”青一问道。
“这么黑哪里看得清他是谁?属下只觉得这人出手的招式陌生从没见过。”青隐这时说道。
段奕从腰间的荷包里取出一粒夜明珠。瞬间,三人周围一二丈的地方明亮起来。
他摊开手掌,抖开一块手心大的布料说道,“刚才那人偷袭了本王一掌,但本王也趁机从他袍子上拽了一块布下来。这种面料不像是市面常见的锦缎,他行动间居然没有一丝认袂的声响。拿回去查一查出自哪里。”
青一接过那块布放进自己腰间的荷包里藏好了,说道,“想不到那妖妇还有帮手。武功居然这么高。”
段奕从地上站起来,拂了拂衣衫上的灰,望向黝黑的悬崖下说道,“继续追,不能让她回宫也不能让她出城,她只能死在外城里。”
“可是主子你的伤……”青一说道,“那一掌看起来很重。”
段奕没再说话,将长剑往腰间的剑鞘里一插,已朝悬崖下跃去。
青一与青隐咬了咬牙,脚一跺也跟着跳下去。
……
山洞里有滴答滴答的响声,是上方山泉滴到下方小水潭里的声音,打破了洞里的沉寂。
顾贵妃被两位嬷嬷扶着,半靠在山壁上,她们的前面生着一堆火,将洞里照得亮堂堂的,木柴燃起来的噼啪声响起,让人有种莫名的焦躁感。
斗篷人站着离三人一丈来远的地方,一言不发的看着顾贵妃。
顾贵妃顾不上身上前后连中两剑的伤痛,推开了景姑与兰姑扶着她的手,朝斗篷人跪行着爬了两步,“国……国师请原谅,是……是月太大意了,国师救命之恩,月永不会忘记。”
斗篷人的宽大衣帽遮住了他的容颜,只看得见他半截光洁的下巴。
他徐徐朝顾贵妃走近了两步,说道,“五年前你就犯了同样的一个错误,怎么老毛病还是没改?叫本座怎么再信任你?”声音温润,年轻,不疾不徐,明明天籁一般的嗓音,说出的话却惊得顾贵妃打了一个寒颤。
那人袖子轻抖,一只修长如玉竹般的手轻轻拂了拂垂出衣帽的一缕发丝,大拇指上一只玉扳指在篝火的映射下,反射着刺目的光。
顾贵妃忙将眼睛挪开,“下次……下次绝对不会了。”
“下次?”男子轻声一笑,“你已经说了很多个的下次了。本座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你的目的是盯着宫里的那个老头子。段奕你可以不用理会他,只要你不犯他,他也不会犯你。
但是反观你,居然可笑得半夜三更的跑到他的府邸里去看一个什么女人。你这是发了哪门子疯?本座提醒了你多次,虽然段奕长得同你认识的那个人有几分相似,但仍是两个人。
你想将段奕捉在手里听你差遣?那可是意想天开了。果然,你将他惹火了,他现在就追着你不放,要不是本座得了消息,只怕你就活不到明天,今晚就弃尸荒谷了。”
“国……国师,月……再也不敢了,全听你的吩咐。”
顾贵妃吓得低着头,也不知是的确惊吓了还是受了伤的缘故,她的脸色惨白一片,身子开始发抖。
“行了,本座现在就护送你回皇宫,只要你呆在宫里头,安安分分的做你的贵妃娘娘,专心盯着老头子,你就没事。段奕再有本事,他也不敢在宫里头公然的杀你。”
“是,月明白了,全听国师的。”
……
谢府的曦园。
这一晚,注定是不平静的。
很快,青裳回来了。
“小姐。”青裳眉梢一扬说道,“奴婢按着小姐说的,偷了一件老夫人的中衣出来。小姐现在要怎么办?”
“东西给我。”云曦接过青裳手中的中衣,拿了剪刀就开始裁剪。
她仔细看了布偶的针脚,按着大小样式重新缝了一个。
然后将前一个布偶上的那张写着生辰八字的纸条取下来,缝在新做的布偶上面。又将那些针拔下来,按着同样的位置一一扎好。
她缝制的很快,只用了半个多时辰,一个巫术布偶就做好了。
青裳撇了撇唇说道,“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要是咀咒后都能将人咒死,这世人还有人吗?谁的背后没有几个人在咀咒?
个个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就是有些愚木脑袋的人偏听偏信。也就有人拿了这个专门的坑蒙拐骗诈人钱财。月姨娘弄这个想必也给了不少钱。”
云曦轻嗤,“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的被她打倒?青裳,你将这个布偶埋在刚才那个埋布偶的地方,再将这中衣裁剪剩下的料子塞到月姨娘的床底下。”
青裳将布偶与剩余的料子接在手里,点了点头,笑道,“小姐,明天那月姨娘要是诬陷小姐,到时候发现罪证却在她的屋里,她不得气跳脚?”
“她咎由自取,快去吧。”
打发走了青裳,青衣才回来,只是一进门就抱怨着,“小姐,你怎么这个时候差遣奴婢去找关云飞?”
“怎么这么晚才回?”云曦眨了眨眼,“事情紧急,这个时候不去哪个时候去啊?白天的时候,事情又没有发生,要是到了明天咱们就来不急了。难不成,你去找关云飞的时候,他为难你了?”
青衣耳根一红,“他敢!”
只是她的眼皮朝天上翻了翻,哼了一声。心里腹诽道,不就是看了一眼那书呆子大夫刚从澡盆里出来没有穿衣服的样子吗?姐还是姐,又没少块肉。
云曦见她神色不对,故意逗她,“那你气哼哼的干什么?这一看你的样子,就是他刁难你。放心,我明天去将他训斥一顿,保准他下次见了你客气点。或者,下回找关云飞的事还是让青裳去吧,你跟他是死对头,一见面就出事。”
“没……没有呢,青裳的拳头更重,要是打起来,万一将关大夫打死了呢?”青衣连连摆手,“还是我去吧。其实……也没有什么为难的。”
越说青衣的耳根越红,心中更将那关云飞的祖宗十八代都咒上了。
他洗个澡就算了,还用什么油擦身体,一个男人像个女人那般打扮做什么,难不成他还兼职做着小倌倌?
害得她看到他全身上下没穿衣时,慌乱逃跑,结果弄翻了他的什么油,结果那油泼了一地,结果她脚下一滑,结果她好巧不巧的掉到了他的巨大的澡盆子里,结果她那原本英勇神武的青山酷司的隐卫的一世英名……好吧,她承认,她回来晚了是因为衣衫全湿了,她又不想穿关云飞的衣衫,只得脱了衣衫在关云飞的屋里烤干了才回。
青衣脸上的红晕渐渐的变成了锅底黑,牙齿咬得嘎嘣响,袖中的拳头死命的捏紧,下回一定将他打得成猪头。她的一世英名啊……
云曦好笑,推了推她的胳膊说道,“我让你拿的东西呢?你不会是跟关云飞吵架后忘记拿了吧?”
“没有,对于小姐的吩咐,奴婢哪怕是面对十个关云飞也不会忘记的。”青衣从肩上取下一个包裹递给云曦,说道,“关云飞说开一天的药瞒不了人,他开了四天的药,还写了个方子,说做事就要做全套。”
云曦点了点头,接在手里打开来看了看,说道,“他是个细心的人,现在,你将这些药材悄悄的塞到四小姐谢云香的床底下去,再将这张药方压在她的被褥最下一层。”
青衣冷嗤一声,“这母女俩总是跟小姐过不去,明天,看她们再怎么得瑟。”
“还有。”云曦从抽屉里取出一粒耳环递给青衣,“再将这耳环放在老夫人里屋的地上。这是月姨娘掉的,被吟雪捡到了,要想人不知,除非自莫为,做坏事总会留下蛛丝马迹。”
“好,奴婢马上去将东西放好。”
两个丫头都出了园子。
云曦披了件披风也跟着出了门。
刚才从抽屉里拿出吟雪捡到的月姨娘的耳环时,她想到了每晚逼着她学武的斗笠人——她的舅舅。
昨天忙着去找安昌,今天又在园子里关起门来缝了一天的衣衫,听青裳说,府里的管事婆子们自从她当着几人的面打了一个人后,个个都老实多了。
青裳又与青衣一样,木着脸,出手狠戾,早将众人吓着了。她跟着夏玉言身边后,没见有人敢顶撞了。
只是吓着归吓着,保不准背后来阴的。安氏的人同安氏一样,八面玲珑,心思阴桀。
天上没有月亮,整个夜幕像是一匹厚实的墨色缎子罩着谢府。她提了个小灯笼往园外走去。曦园子门口的小耳房里,两个婆子还没有入睡,两人正围着一个火炉在闲聊。
云曦推门走了进去。
“小……小姐,您金贵身子怎么到这里来了?”两人惊吓着赶紧站起来给她行礼。
云曦抬了抬手,从荷包里摸出两锭银子放在她们面前的小桌子上,笑道,“天冷,你们还要辛苦值夜,这几两银子拿着买些果子吃吧。”
那是两锭十两重的银子,抵得上一个婆子一年半的月银钱了。婆子们喜得又是深深的行了一礼。
“小姐,您放心,只要有奴婢们在,这园子一定给您守得好好的。”两人认真的说道。
云曦点了点头,“你们忙吧,我出园子走走。”
“小姐,您一个人啊?要不要奴婢们陪着。”
“不用了,我就在园子附近走走就是。”
这两个婆子与青衣青裳以及吟雪吟霜几人,是同一天进的园,从她们的呼吸及走路的方式上看,是两个普通的妇人,既然是普通的,那么卖身契一定在府里,当初又是安氏买进来的,虽然看着没有背叛她投靠安氏,但她还是不得不防。
什么人用什么法子,安氏拉笼人都是用银子,她也可以。
她不想像对绿珠与红珠那样,等到自己的人成了别人的眼线,再去拉笼,就迟了。
夏园里,夏玉言还没有睡。
桂婶正在帮着夏玉言整理帐本,会写字的四月在一旁写着什么。
云曦走进去时,夏玉言一脸的惊讶。“曦儿,怎么这么晚来了?”又往她身后看了看,责怪说道,“就你一个人?那两个丫头呢?”
桂婶接过云曦手里的小灯笼,吹灭了里面的烛火挂在架子上,走下去泡茶去了。
云曦笑道,“我让她们办事去了。”
夏玉言拉着她的手,“要来也要等她们回来陪你来啊,天这么黑,跌倒了可怎么办?”
“哪里有那样娇气了?”云曦笑道,又看到那一堆的帐本,忙问,“娘,管事娘子的帐本都送齐了吗?”
夏玉言点了点头,“府里的送来了,庄子上与铺子上的还没有呢。”
只有府里的?云曦挑着眉。
从府里的帐上做手脚,人多眼杂,弄出的银子有限。
庄子与铺子可是在府外,想做点什么,还真看不出来,买通了下人后,上下统一口径,明明收成良好,报个天灾偷盗的,几千几万的银子就挪出来了。
不过,安氏能将府里的帐本送来,想必也费了一番心思填补空缺,可有得她好受的了。
庄子上与铺子上的,只是迟早的问题,她要一点一点断了她的财路。
云曦捡了一本随意翻看起来,进出结余的帐目倒没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