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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哥哥,你要去哪里?”
“学堂,还能去哪里?哎呀,你别跑,再摔一跤,我又要被娘骂了。”
小姑娘罩着一件大红棉袄,双丫髻,粉嫩小胖脸,弯弯眉,嘟着小唇,迈着小短腿拼命追赶前面那个穿藏青缎袄的少年。
少年也不过十岁出头的年纪,站定回看妹妹,秀眉拧拢,黑漆眼眸满满都是无奈。
一大一小本就有三分相似,各自生气到是像了十分,倔强的同抿嘴,互相对峙,都不肯让。
“你又骗我,我昨儿在娘屋里,就见随风过来,明明先生访友去了,今儿不上课。”这句话对于不足五岁的小姑娘来说委实太长,磕磕绊绊嚷完后,粉脸涨红,又气又喘。
“哎呀,祖宗,你别这么大声。”少年左右观望,跑过来就逮着妹妹的嘴巴要捂。
小姑娘不让,身子扭的跟麻花一样拼命摇晃脑袋,“你又叫我祖宗,娘说了,这会漏了我的福气,不让…..说……”
“成成成,我不说了,你也给我小声点。”少年急的不行,本是偷偷往外溜,这要被人听去了,往里面一告,他哪里还有机会。
“小声也成,”小姑娘转着乌黑眼珠,跳开她哥的掣肘,两手叉腰,一本正经的跟她哥谈条件,“你得带我出去玩,不然我告诉娘去。”
少年已然查清廊外没有仆人跟进,带着鬼鬼笑意,走近后双手环在妹妹的腋窝下,大力托抱就把人给抱到了廊下,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转身就跑,拐角还传来他的话语,“好好在家呆着,回来给你带糕点。”
女孩傻了,任凭寒风抽打在她的脸上,刚才挣扎散乱的额发,吹的乱七八糟,如霜打了嫩苗,凄楚无比。
过了片刻,也不知打通了哪处的关节,从抽泣到嚎哭,震天动地。
“这小子,自己跑出去疯也就算了,还把妹妹祸害成这样,翠微,翠微,快去看看,热水都兑好了没,哎呦,一身的汗,这要是受了寒可怎么好,来常家的派人去找了没有。”
底下的丫鬟婆子被夫人的怒气兜使的恍惚不宁,再加上小主子在一边始终不停歇的哭闹,手脚都捋顺了一丝不敢错乱。
“哥哥,他…..出去也不带我…..呜…..”雪白丸子大的一颗脑袋,惨挂着泪珠,委屈的直往穿着绯色通褙的妇人怀里撞。
妇人英挺的眉目紧皱,稳当当的抱着人,磐石不动,单手困住女儿,另一手接过婢女递过来的巾帕,逮着空往女娃的脸上一通的狠擦。
“快别动,再动,小心我揍你。”妇人一边恼着儿子又往外跑,一边又被女儿闹得脑壳疼,两边拉扯,愣是不爽利起来。
偏偏女儿根本不怕,还在那边不管不顾的喊,“我也要去,我也要去嘛…..”
妇人气笑,把帕子一扔,平展手就冲着女娃的下腰处几下不轻不重的拍打,冬日棉袄厚重,发出蓬蓬闷响。
这下可好,女娃先是怔愣,后头脖子一梗,哭嚎的越发凶狠了…..
正当妇人咬牙切齿,寻摸着拿出软肉好捏的时候,门帘一动,一位青衣直裰的年青后生带着一身寒意踏进门来。
室内之人闻声皆往门口望,特别是拔步床上的一对母女,一个垂挂泪珠张嘴吐着气像条缺水的小鱼,一个则是肃着一张脸,郁结不满。只是杏目圆瞪,柳眉斜翘却是一式一样的英气勃勃。
“哎呀,这是怎么了,谁欺负我家容儿了。”来人一脸的笑意,视若无睹室内的剑拔弩张。
“你瞧瞧她,没点规矩,都是你惯坏的。”妇人一指点在女娃额头,气急反怒。
“爹爹…..”女娃被点的晃了晃脑袋,红通通的眼睛盯着他,嚷着声要他抱。
张弘文笑着把女儿抱在了怀里,小小的一个人儿,当下就紧紧的圈住他的脖子,脑袋软趴趴的搭在她爹的肩膀上,抽的一抖一抖的可怜。
小乔氏瞪了父女俩一眼,撇过头去,犹自气恼。
她这一儿一女,也不知道像了谁了,一致儿的淘气,儿子就不消说了,整天介的想往外跑,上蹿下跳的胡闹,女儿前些年不懂事,初初开窍,不成想蹦跶的比儿子还欢实,眼见着后院不够闹腾了,寻着眉目想往外溜。
还有这个老的,不管不顾只知道宠着疼着,多说一句重话都不肯,这女孩子在家才几年的功夫,疼成眼珠子也是要嫁人的。到时候要学要会的东西可不是一丁半点,最起码这人情世故,娴淑典雅不能全,装个像总要有的吧。
想到这个,她额上的那根筋就抽抽的疼,柳眉倒竖,越发凶了,“你就宠着吧,咱们总是要回去的,到时候一家大小住在一起该如何是好。”
张弘文不以为然,他心里自有主张,只是怕妻子心伤他为她而弃了的前程,索性就埋在肚子里什么都不肯说。
“我家容儿这般乖巧,谁会不喜欢,是吧,容儿。”张宏文心满意足的逗弄自己的乖女。
小容儿埋在他爹的怀里跟只小猪似的哼哼,实在是刚才闹得太凶,现在有些困乏难挡。
小乔氏不是第一回听丈夫说这话,反正什么事到她闺女身上,香的臭的都是好的。她从北到南,真没听说也没见过,哪家的爹是这么疼女儿的,要不是容儿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她就该嫉妒上了。
“得得得,你们边上去,别碍着我。”小乔氏摆摆手,绷着脸站起,却是接了丫鬟端过来的茶盅,放在了茶几上。
小容儿是最会察言观色的小家伙,见娘是真的生气,哪里还敢出声,抱着她救命的爹只是抽泣。
张弘文冲着盛怒的妻子讨好的笑笑,在屋子里来回哄女儿,还真的不敢再靠近小乔氏烦她分毫。
谁能想到张大人在外是惯常的严肃,对人对事总带着三分冷意,近几年官威日盛,越发让下面的人敬畏。而进了宅邸后院会是这副摸样,被自家娘子吃的死死的,半分不敢抗拒。
此时,室内丫鬟婆子已然退的干净,李氏背转身亲自打理女儿乱作一团的床铺,乌鸦鸦的黑发只做了一髻,斜插了根素的不能再素的银钗,卷起的袖口,露出一对雪白皓腕,只是腕间戴了一只翠色剔透的碧玉镯,还是两人成亲那年,她过生辰时,他送于她的,一戴就戴过了十二载。
张弘文心有触动,慢慢的踱步过去,常年执笔的手就轻轻按在了她的肩头。
小乔氏轻轻挪了挪肩头,没挣脱开,最终还是回头撇撇嘴算作回应,脉脉无语间,温情毕现。
当晚,始作俑者张小郎君闲逛后回家,那是被好一顿收拾,不得不说,张知府两口子,对于管家女儿是从来没有的手松,管教儿子是一向来的从不手软。
抄了一晚上的弟子规,连晚饭也是三只冷硬的馒头,真是苦啊。
小容儿小儿心性,一夜起来,早就忘了昨日之事,晃荡着一双小腿,坐在椅子上等着吃饭。
而可怜的张小郎君则是打着哈欠过来小乔氏这边,没精打采的直犯困。
一家四口团团围坐,一人一碗小米粥,炸的酥脆的小鱼干,肉馅包子,翡翠花卷,腌制的萝卜干,油黄的酱菜丝,晒干的鳗鱼切片…..
在南边住了好些年头,别说小容儿的半只脚都没踏进过北边,他们两个大的也被日深月久之下,口味趋向了南边。
小容儿一手抓着她的包子,浅浅的咬出一口牙印,眼睛却是看着他哥处,见他低头只顾喝粥,抓了小鱼干讨好的放进了他的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