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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沉的寂静在室内晕开,三人的呼吸声变得清晰可辨。坐在窗边椅子上的早乙女樱子、倚在墙边的松田阵平、直立在房间中央的早乙女奈绪——三人的位置刚好呈现了一个三角形。而在奈绪问出了那句话之后,牢靠的图形中央便被夹杂着淡淡尴尬和焦躁的诡异气场所充斥了。
对奈绪来说,问出“父亲是怎么死的”这句话是她十年来一直想做却无法做到的事。自从早乙女晴美醉酒大闹葬礼后,父亲的死因似乎就变成了一个被封印住的妖怪。虽然为浩平举行葬礼的时候她还不满四岁,但那个狰狞的笑容还是牢牢地刻在了她的心里——印象中英俊和蔼的父亲被人称作杀人犯,这种糟糕的回忆恐怕任谁都是一辈子也忘不掉的。早乙女浩平的死因,已经变成了她心底的一根硬刺。
浩平刚去世的时候,她并不是没有询问过这个问题,但每次都会被母亲汹涌的泪水或是阴沉的脸色吓到,然后不知怎么的自己也跟着哭了起来,紧接着就是奈津的出生,有了妹妹的喜悦冲淡了她心中想要知道真相的冲动,再以后,奈津两岁的时候,她的母亲纯子便在那个雨天离开了,丢下了仅有五岁的她和刚会说话的奈津。母亲走后,与妹妹和祖父母生活的日子便变得紧张忙碌,年幼的她便将这件事渐渐淡忘了。直到六年级卒业式那天……早乙女晴美的到来重新勾起了她心底的回忆,像硫酸一样蚀刻出了那行魔鬼般的字迹——
“你的父亲,是杀人犯呐!”
奈绪那双变得越来越细长的双眸死死地盯着一言不发的樱子,似乎想从她脸上的细微表情看出些端倪来。她坚信浩平的死有蹊跷,不然早乙女晴美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母亲和祖母也不会一直不告诉她。但在此刻,几乎有了实体的凌厉目光似乎并不能影响樱子分毫,只是让她扶在椅子把手上的手指紧了紧而已。
“现在问这些干什么?”樱子平淡地开口,“浩平的去世已有十年了,他的死因你不是在小时候就早已问清楚了么?”
“还没有!热带风暴什么的,怎么可能让我相信!”奈绪紧紧地锁起了眉头,“虽然那时候我还小,但之后上学了我也不是没有查过当时的报纸。不光在当年的那个季节根本没有热带风暴,而且没有任何船只遇到了海难的报导!”
听着奈绪略显激动的话,樱子和阵平都睁大了眼睛。前者只是惊讶,而后者则是完完全全的震惊。
“我记得当时老妈也说是热带风暴,还为浩平的死哭了好久。”阵平摘下了墨镜,瞳孔上的光泽一点一点地被幽黑吞噬了,“但如果你说的是真的的话,那事情就变得诡异了……”
“当然是真的!”奈绪直直地盯着樱子,“而且事后回想起来,当时我连父亲的遗体都没有见过,父亲的葬礼也没有任何他的同事或者朋友出现……祖母,既然您以前是警察的话,应该知道父亲真正的死因吧?又或者……父亲他根本没有死?”
“胡闹!浩平他已经死了!”樱子的嘴唇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那就告诉我!父亲他……”
“不知道。”樱子打断了奈绪继续逼问的话,吐了一口气颓唐地陷进了椅子。她看了猛然噤声的奈绪一眼,憔悴地阖上了双目,“我也不知道……他去世的事件被完全封锁了,即使我这个略有些人脉的前警察也查不出来。只是一个自称浩平上司的外国人送来了他的遗物,还有一大笔抚恤金。遗物里也只是一些他破损了的衣服、手提包等表明他身份的物品,他本人则据说是沉到了大海所以连尸体也没有找到。”
“那您就相信了?”奈绪难以置信地问道,“没有尸体,没有报导,只是单凭那个外国人的一面之词和一些父亲的物品?”
“不相信又有什么办法?”樱子苦笑了一声,“那个外国人只出现了一面,在我查到当时并没有热带风暴后,已经找不到他的人了。之后我再怎么查,都没有浩平和那个外国人的任何线索……已经十年了,如果他没有死的话又怎么会丢下你和奈津不回家来?下落不明满四年后,就已经被宣判死亡了。”
“怎么这样……”奈绪觉得有些头晕,受伤的地方也在隐隐作痛,不由得无力地靠在了墙上,“那父亲的工作地点呢?公司名字呢?这些他应该有说过吧?”
樱子摇了摇头:“浩平一直是个很独立的孩子,在高中毕业后就独自去美国留学了,毕业回国后,我便没有再过多询问过他工作的事。只是隐约记得,他似乎是在某个公司(company)工作,但具体是做什么的就……”
“……company?”松田阵平敏感地挑了挑眉,“姨妈,不会是‘那个’company吧?”
“怎么可能?”樱子惊异地拔高了声音,“他去留学的时候也不过才十八岁,‘那个公司’的人员选拔和培训都是很严格的,他没有家族背景也没有隶属公司的引导人,不可能进入那个地方。”
“那他的死就变得很蹊跷了。”阵平从烟盒里弹了一根烟叼在嘴上,但没有点燃。随着说话,香烟在唇上摇动着,“浩平有没有什么交往比较密切的朋友?如果能找到的话,说不定会查到点什么。”
“当时我也想找的,但奈绪太小、奈津又刚出生,实在力不从心。”樱子叹了一口气,“浩平与同学之类的都没有什么来往,只有一个美军基地的孩子和他关系不错,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马。不过那孩子和浩平一起去美国留学后,似乎就留在那里没有回来了。”
“等、等等……”奈绪叫停了二人的交谈,有些迷茫地看向了阵平,“你们说的‘那个公司’是什么?和父亲的下落有关系吗?”
“你得好好补习才行啊,小奈绪。”阵平冲她挑起了嘴角,“对于我们这行来说,‘company(公司)’和‘事务所’一样,都是特指某些组织的俗称。‘事务所’指的是FBI;而美国中央情报局,也就是简称CIA的组织,是被称为‘公司’的。”
“C、CIA?!”奈绪听到了这个似乎只有在电视剧里才会出现的名字,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父亲他怎么可能是……”
“所以说也只是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唯一有可能知道浩平在美国做了什么的,只有他的那个青梅竹马了。”阵平耸了耸肩,转向了樱子,“樱子姨妈,有没有那个人的消息?或者叫什么名字,有什么特征也可以。想要知道真相的话,只有从这里查起了。”
“好像是叫艾特维斯,金发的美国人,但姓什么就不知道了。浩平小的时候经常偷偷跑去美军基地里玩,就是在那里认识的,他高中毕业后要去美国留学,也是受了他的影响。”樱子回想着过去的事情,唇角溢出了淡淡的笑意,“那是个很有活力的孩子,长得很漂亮,人也很有礼貌。似乎是跟随着因为工作调动的父亲到了冲绳,一直住在美军基地附近。后来他父亲要回国了,他就和去留学的浩平一起回美国去了。”
“既然这样,那我下次休假就带小奈绪回冲绳一趟吧。”阵平一边笑着,一边缓步走到了奈绪面前,揉了揉她的一头红发,“回去看看以前的朋友,顺便去调查一下那个艾特维斯的事。”
听到阵平的话,奈绪惊喜地睁大了眼睛。
在离开冲绳这段日子里,她无数次在梦中看到了那片被琉璃色大陆架包围着的土地。冲绳的沙滩、冲绳的海水、冲绳的荞麦面、冲绳的海葡萄……只是在不经意中看到这些字眼,她都会在心底升起浓浓的亲切感。只要一想起在冲绳生活的时光、想起远在海的另一边的知念宽和平古场凛,她的心脏都会泛起不规律的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