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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大好春日,朗朗乾坤之际,流韵城数十里外的白贝村却有一处奸邪犯事。
为首的伍六齿本是流韵城渔鼓帮行下一处分堂帮众,渔鼓帮是流韵城帮众人数最多的帮派,也最是鱼龙混杂,管理混乱。但凡是身高六尺往上,有着百六十来斤两的汉子,只要交满一个月的月供就能入帮,领着一块不过拇指大小的令牌到处作威作福,甚至与你钱交的够多,就算身高体重不达标,也能入帮办事。
伍六齿本是流韵城一帮普通地痞的老大,仗着日夜敲诈摊贩百姓得来银钱入了渔鼓这一大帮,本以为从此可以凭着这一棵大树吃穿不愁,怎奈堂主赏识他敲诈勒索一事上的才华,特意让他管理放债讨债一项业务。
伍六齿熟悉高利贷,但渔鼓帮暗里放贷所订的契约却让他这个老恶棍都感觉匪夷所思。
债难还,人来偿!卖身!而且契约上写明了只要弱冠以下的青年。
伍六齿知道流韵城曾有一条人口贩卖线路,几年前被皇甫世家的捕快捣毁。不曾想这条线路竟是隐入了渔鼓帮内死灰复燃,而且换了另一种方式继续作恶。
高利贷加卖身契约,真是好手段,饶是自认为已经恶贯满盈的伍六齿也啧啧着自叹弗如。渔鼓帮高层肯定是默许这事的,而且其中的巨大利益肯定被帮主一类人占了大头,却要苦了底下自己这种跑腿收债的人。
瞥了几眼已经被绑来的几名“青壮”,伍六齿又扫了遍契约书,他心中清楚上述的卖身为工,劳工若干年抵债等等是钻着大周律法的空子。在有契约书的情况下,强制劳务确实是连官府都不得不接受的一种还债方式,不过劳工若干年后失踪难查这种事再怎么拎不清也不会有人在意。
至于那些将家人做抵,好不容易还清了高利贷的“家属”就更没有胆量追查到底了。
流韵城繁盛无比,周边村庄的民风却尤其无知无耻,更有甚者巴不得将家里少几张吃饭的嘴。
伍六齿咧了咧嘴,终于没有耐心跟眼下这家欠债人打哈哈,手一挥便是要手下直接撞门。
早已腐烂的木质短板门被一个大汉两下连撞“咔嚓”一声直接断了一根下门轴,门扉向内倾翻,却被一个妇人死死抵住,那妇人嚷道:“伍头,家里孩儿还小,再宽限几日!再宽限几日!。”
家里孩儿还小,他伍六齿当然知道,可是他也清楚帮里管贩人的某些高层最看重的就是这种不晓事的小儿,因为在一些特殊渠道可以卖出大价钱。反而那些骨柴面瘦的大孩子太难管教,经常在半路逃跑惹上麻烦。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伍六齿冷笑着,这家里的男人好赌被高利贷吃上,竟把家中唯一的孩儿签了债务不抵就卖身的契条,这等作孽便是老天要他断子绝孙,他伍六齿也算替天行道了。
那大汉又撞了两下,最后一下直接将整个门扉连带妇人撞翻,破屋里一下子被涌入的大汉挤满。
伍六齿漫步走到一个紧抱着五六岁男孩的瘦弱汉子跟前,脸上带着伪笑,道:“阮哥儿,本金十两,折去你先前还的仍带利一百四十余两,今日可有余钱?”
“有,有。”那汉子怀中的男孩瑟瑟发抖,眼圈已经通红,可还是被他爹捂着嘴不让哭出声,生怕激怒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收债人。“就在窗沿的瓦罐里,还有一贯铜钱,伍头,您拿了带兄弟们去喝酒,过几****一定筹来欠款。”
伍六齿一使眼色,当即就有人将瓦罐里的钱取了出来,他看了看那贯已经积了些许灰的铜钱,知道这已经是这个家最后一点油水了。
“阮小赖啊阮小赖,你说这算不算报应呢。”伍六齿脸上的伪笑转为了残忍,直接叫起了阮家男子的外号,道:“这村子里的人都说你们夫妇两从南逃难来的不容易,能在这白贝村扎根也算能勉强活下去了,三十出头还添了个儿子,日子也有了盼头,何苦沾染上赌博呢。”
他随便在屋内找了张破椅子坐下,继续道:“别人不知道,我却有些耳闻,你们一开始能在白贝村有这一处安身之地,还能在流韵城买通籍贯处有了两个正式的大周百姓的身份,不全靠把女儿卖了一个好价钱么。”
“当年卖得了女儿,现在卖不得儿子?”
那个被撞翻在地的妇人听得这番话,仿佛被撞破心中最深处的难堪事,忽然发疯似的冲到自己汉子面前,无力拍打哭诉着:“老阮,你看报应来了吧,来了吧!你这个没良心的,以为拿女儿换了一段安稳日子,就能在这活下去了。现在呢,连儿子也得卖咯!你说你是不是作孽!”
那汉子只是紧抱着男孩,嘴里争辩着:“女儿和儿子不一样,伍头你行行好,再宽限些时候吧。”
“哼。”伍六齿却不顾这些,他哪里看不出那妇人明着责怪丈夫,动作身体还暗护着儿子。他使了下眼色,手下人很快将夫妇二人拉扯开,露出被护在中间那个已经被吓傻的男孩。
伍六齿提着那孩子的衣领正要走,却听那孩子怔怔问道:“我有个姐姐,是么?”
这句话不知是问他的父母,还是问伍六齿,不过伍六齿却接话道:“没错,叔我带你进城找你姐,你想不想去。”
男孩下意识想点头,可偏头看着被捂住嘴做撕心裂肺状的爹娘,又赶紧摇头,身体再次发抖起来。
“真麻烦,赶紧收工”伍六齿当然不知道他家的女儿被卖到了何地,见小孩不配合,忍不住嚷嚷了一句,没再有残忍打趣的闲心,一把把男孩扛上肩头。一伙人大步走出屋子,挟着一个个“卖身工”往村口走去。
没走出几步,就看见一个青衫笠帽,背一口木剑的少年挡住了去路。少年从身材上看不过十二三岁,面相上可能是风餐露宿的原因显得有些老成,最醒目的是这个少年站姿如剑一般直傲,明显就是要拦住伍六齿一帮人。
伍六齿挑了挑眉,虽然他看不惯这种小小年纪就出来装侠士的子弟,不过此时正当日中,他和兄弟们想着早点回到流韵城的堂口交差好去吃饭,不想多纠缠,只是嘴上骂骂咧咧道:“小屁孩没事滚回家玩泥巴去,渔鼓帮办差也敢拦着?”
渔鼓帮的名号在流韵城方圆百里皆有效用,他满以为这少年会识趣地走开,不料对方张嘴就呸:“什么狗屁渔鼓帮,光天化日下掳掠人质,把人给我放下!”
这小子有病!
伍六齿很久没有听到有敢向渔鼓帮挑衅的人了,堂堂十万人的大帮在流韵城内,即使高手如云的威灵门,和各大商贾大力扶持资金雄厚的灯草帮都不敢与之正面冲突。这个小孩竟然大言不惭地骂渔鼓帮是狗屁?
不等伍六齿开口,当即有手下汉子上前挥手就要将少年打的满地找牙。
少年咧嘴一笑,同样一拳对上,“咔嚓”一声,伍六齿还以为又是哪处门板断裂的声音,低头一看,手下汉子已经捂着胳膊在地上叫唤着,那支胳膊扭曲成一个奇怪的弧状,俨然是废了!
修道之士!伍六齿脑袋里冒出一个念头,虽然不曾修九道中的任意一道,但是勉强作为一个武林人士的他自然清楚修道人的江湖和普通人的江湖不是同一个江湖。
自己手下那些汉子别看虎背熊腰,干活干出的实打实的体魄,但是比起修兵之道的修士而言屁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