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劫难(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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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染一个激灵从床上醒来的时候,有人在大喊:“土匪劫村了!”

火光已经弥漫了整个兴平村,外面吵吵嚷嚷的,到处都是人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她一屁股坐在炕上,眼神惶惶,弱小的身躯矗立在黑暗中,肩膀小小,一动不动。

静静感受,这刀光剑影的夜幕之下,弥漫着血腥和凌厉的气息,还有家畜恐慌的嘶吼声。

夜,显得异常慌乱。

月夜之下,一场疯狂的屠杀肆无忌惮。

恐惧与仇恨蒙蔽了月晖!

五岁的阿染愣了愣,睡眼惺忪:“阿娘,外面怎么了?”

“娘的乖乖快起来,有坏人进村了,我们要出去躲躲。”女人把阿染抱出暖烘烘的被窝,慌张地给阿染穿着小衣。

兴平村现在已经是是非地,她作为女人,心中自然是害怕的,可是作为母亲,她的心又坚如磐石。

女人的头发松散地拢在身后,原本清纯秀美的脸上眉头紧皱。恐惧压抑着她的行为,使得她的手抖个不停,甚至给阿染的小衣扣错了纽,只是胡乱地穿好便不再理会了。

“狗娃,你去外面把东西收收,阿娘要带你和妹妹连夜逃出去。”

大儿子狗娃比阿染大了四岁,年纪虽小,可是手脚灵活,人也聪明,此时听到阿娘的吩咐,觉得事情不一般,迅速应下来,便去了外屋。

她唤了狗娃去收拾行囊,转身又用桌上的油布包起了那几副年岁已久的字画。卷轴的纸张隐隐泛着昏黄色,岁月的斑驳依稀可见。

她颤着手打开了其中一幅卷轴,用屋子内唯一微弱的火光照亮了这幅画的落款,那个她牵挂许久却已经无力再想的姓名——“林慕白”。

女人的眼神有着一瞬间的温柔,她摸了摸那字迹,仿佛在想别的事情。那是一段久远的岁月,以至于她的脸上已经流失了迷恋,徒留遗憾和怅然。

“娘?”大儿子微弱的叫声,让神经紧绷的女人手抖了下,险些将火星落到这画布之上,她转身立马应了一声,心中有些后怕,小心翼翼地卷起画轴,将其放入原先的包裹中,背在背上,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一手拉着小儿子的手,一手抱起炕上的阿染,她喘着粗气儿,趔趄地出了门。

阿染回头看了看自己住了五年的小屋,眼中有些不舍,直到屋子离她越来越远,寒风阵阵偷袭着她娇嫩的脖颈,嗖嗖的,凉的惊人。她还是觉得,如果现在在被窝里最好。

阿染的大名并不叫阿染。

她叫林家璧,这个名字来自于她爹的一首诗:竹林斜阳染明光,河塘白璧斥轻狂。

据说,她爹是个很有才华的读书人,是啊,这首诗她听不懂,想必是很好的。一个有才华的男人,一般都能够得到女子的青睐,所以,她阿娘也是这样沦陷的吧。

阿染所知,阿娘原本是兴平村一位私塾先生家的小姐,姓穆名雪,人如其名,美如白雪。

穆雪的闺誉极高,贤良淑德,样貌清丽秀雅,再是诗书礼仪通晓。她及笄之时,求亲的人都快踏破了门槛!

十几年前,阿染的爹初来乍到,居兴平村当了个说书先生,常常支着一个小帐于村河边,在日落黄昏之下,着青衣墨衫,一把无字白扇说着三侠五义,儿女情长。

他是个怪人,村里三姑六婆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打听他的婚事,男子的人品博学赢得了更多的目光,他却不愿意理会这事,往往淡淡笑着不说话。

一日外出踏青,男子端的是英俊潇洒,隔着一条村河与正在浣纱的女子相望,两个人儿便各自羞红了脸,一见钟情俘人心,从此结成连理恩怨缠绵。

这段佳话从狗娃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充满了各种搞笑的意味,以至于阿染一度不相信一见钟情,狗娃又实在欺负她小、不懂事。

阿染摇摇头,迷迷糊糊地继续睡觉,眼皮子一搭一搭地,他在她耳边的絮絮叨叨编织成了催眠曲,阵阵诱人入眠。

不过,每一段佳话的背后总有着无数的悲欢离合。因为这个一见钟情的信念,阿娘嫁给了他,并且为他坚守到了至今,信念比日光要烈。

阿染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离开。狗娃只说,阿爹离开的时候,那天下着好大的雨,阿娘一个人在门口站了很久,他哭的很厉害,看着那人撑着伞越走越远。

虽然她并没有见过他,那个在娘口中英俊潇洒、才华横溢的男人,那个在狗娃口中伟岸英勇、能力非凡的英雄。但是,血浓于水,她似乎对从未见过面的他有一丝敬仰。

“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怎么好生活啊,爹是后悔了,若是当初把你嫁给陈员外,说不定……”

那是一个夏天,外公来看望这一家子。桌上放着一篮子水果和包着小块猪肉的纸包。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爹,这是女儿自己做的决定,我会一直等着林哥哥回来的。”

阿娘抱着阿染坐在炕上,她一边哄着阿染,一边说着话,眼神坚定得可怕。

坐在一旁的中年男人皱了皱眉头,他的手掌长满了厚厚地茧,轻轻地拍了拍阿染的头。阿染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你呀,可要想清楚了。我跟你娘虽也不富裕,但也能养得起你,你一个人生活总归是不好……”

“爹,您别说了,”她微微笑着,将果篮和大肉往外推了推,再看看几乎一贫如洗的家,眼中却轻松异常,“我自己选的路自己会走的,况且,您和娘也不富裕,我不想成为你们的负担。”

这是林慕白走后的第二个年头,她知道,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倔强的女儿啊……”

离别前的最后一句话充满了无奈和心疼,他回头看了看抱着阿染目送他的女儿,这已经不是原来拽着他的衣角要糖葫芦的小女儿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儿大不由娘。

火光闪过阿染的视线,她的思绪回档。

现在抱着她的女人,守着几亩田,带着一双儿女过活,偶尔上街卖点绣品补贴家用,端的是淳朴善良,便是有再大的难事儿,她也只是温柔地笑着。

但是,今晚那张温柔的脸孔上只是凝重的表情、紧皱的眉头,偶尔还会流下汗水,她匆匆忙碌着,仿佛在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干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阿染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心心念着晚上甜滋滋的藕片。她又眯了眯眼睛,伸手摸摸阿娘背上的包裹,感觉到了结结实实的安全感,以及一浪一浪袭来的困意。

兴平村中,有家猎户喜欢到处捕猎奇怪的野兽,圈在家里养着,养一阵就卖掉,能赚好些钱,也算村里的大户。此时,街口上除了火光、家畜,竟然还有野猴子、山鸡,以及到处撞墙的粗毛野猪,竟有一种莫名的喜感。

穆雪放下阿染,将阿染的手放到狗娃的手上,细心嘱咐道:“狗娃,你是哥哥,要保护好妹妹,娘去前面看看情况,马上就回来了,你们先躲在米缸后面,可千万不要出来啊。”

狗娃十分懂事,早就是个小小的男子汉了,拍着胸脯向阿娘表忠心,将妹妹的手紧紧攒在掌心里,想着就算给他十块竹筒糖,他也不松开妹妹的手。

穆雪刚走,阿染便说:“哥哥,我想睡觉。”

“不能睡,我可抱不动你。”狗娃发挥起哥哥的严厉来。

阿染又说:“哥哥,我饿了。”

狗娃想想,出门也没有带吃的,就说:“没东西吃,要不我手指给你吮吮?”

“才不要,睡觉前还看见哥哥摸脚丫子。”得到阿染嗤之以鼻的表情,狗娃当哥哥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他吸了吸鼻子,样子像个斗败的公鸡,有些沮丧。

等了许久也不见阿娘回来,阿染觉得无聊,大概她这个五岁大的娃娃除了吃和睡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干了。

阿娘不让自己离开米缸,所以面前的一个巨大咸菜缸旁边一头奋劲儿撞南墙的粗毛野猪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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