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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戍城,城守府,这里本是城守奇武的住所,此时自然被空了出来作为缅王两位王子的行在,为了确保两人的安全,城守府内外已经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满是持枪肃立的顺兵,为了政治方面的考虑,这些贴身护卫王子的顺兵都改作缅兵打扮,黑布包头、与城中的其他缅兵并无异样,但往来的仆役稍一走近,便看到那些如狼似虎的卫兵将肩上的步枪取下,用黑洞洞的枪口和刺刀指着,立即让人胆寒。
“姐姐,你说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回到曼德勒为父王报仇呀!”
小楼上罗林回过头来,坐在桌子上的弟弟罗勤还没有从下午坐在大象背上接受城守和百姓欢呼的兴奋中恢复过来,白皙的脸庞已经被胀通红,明亮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好了,天色不早了,这几天路上你也辛苦了,快去洗了早点休息吧!”罗林没有回答弟弟的问题,她的年龄比弟弟大两岁,而且作为一名女性,她对周边情况的感觉比起男性要敏锐的多。虽然她还不懂得怎样发现表面现象下真正的真实,但自从三个月前曼德勒的那个晚上之后,她就像一只美丽的雏鸟,被突然从温暖的巢穴抛了出来,失去了母鸟的照料,独自在世间飘零。貌奥克突然的死去,昆明的软禁生活,突然而来的汉京诏书还有突然而来的欢呼声,都让她明白这个世界时多么危险:诱人的美酒里往往有穿肠的毒药,忠诚的欢呼随时可能变成反叛者的刀剑,没有什么可以依赖,也没有什么可以值得信任。
“不,姐姐,我还不困,我不想睡。”罗勤兴奋的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奇怪,你怎么这么平静,今天那么多人对你和我欢呼,你不觉得这很神气、很棒吗?我从来没有发现做国王是件这么棒的事情!”
罗林看着弟弟在自己面前兴奋的挥舞着手臂,发泄着自己的兴奋,一丝略带忧伤的微笑绽露在她俏丽的面容上,有一种超越她现有年龄的美。一时间,罗林不禁有些羡慕自己的弟弟了,为什么自己不能像他那样单纯和无知,反正自己现在也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任凭命运的拨弄,这样起码要幸福得多,总比这样徒劳的担惊受怕好多了。
终于罗勤发泄完了胸中的兴奋,发现了姐姐的异常,伸手拉住罗林的手,问道:“姐姐,你怎么不说话呢?都是我一个人在说。”
“因为你把姐姐要说的都说完了,姐姐只要听罗勤说就好了呀!”罗林笑着抓住弟弟的双手,放到自己的胸前,她将低头在罗勤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低声道:“不过罗勤,既然你要成为国王了,那么先去休息吧,不然那可做不了一个好国王的!”
罗勤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经过一段时间的感情发泄,他也感觉到有些累了。罗勤想姐姐道了晚安,转身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罗勤转身对罗林笑着说道:“大顺皇帝派兵送我们回曼德勒,他真是个好人!”
“是呀,大顺皇帝陛下自然是个好人!”罗林被弟弟天真的话语惹得失笑起来,看着弟弟离去的背影,她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了,转身走到窗口旁,看着楼下站的笔挺的顺兵,从窗外飞入的雨滴落在罗林的脸颊上,她突然感觉到内心深处某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突然断了,伏在窗台上,痛哭起来。
“殿下!”
从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罗林赶忙转过身去,只见陈再兴站在门口,正静静的看着自己,深邃的目光仿佛要穿到自己内心里去,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
陈再兴站在门口,眼前的罗林双目微睁,两颊带泪,宛如一朵沾满朝露的水仙花,还有些青涩的身体斜倚在窗台上,仿佛被自己的突然出现吓了一跳。多年以来,他的心中第一次出现了这样一种陌生的冲突:要保护眼前的这个女孩,不让她再这样处于危险之中。
“老糊涂了!”陈再兴暗忖道,强自抹去心中的异样感觉,笑道:“殿下,方才外臣经过,看到门没有关,便过来看看,不想冲撞了,还请殿下恕罪,外臣马上告退。”说到这里,陈再兴顿了一下,笑道:“不过夜已经深了,还请殿下早些安歇!”
罗林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尴尬表现,赶忙转过身去,待到她转回身来的时候,脸上的泪水已经被擦去,脸上除了微带红晕外,也恢复了平日的矜持:“陈赞画,你与拔掌旅护送我姐弟二人逃出逆贼之手,又领兵送我等返回故国,功莫大焉。只要我弟弟能够登上缅王宝座,定然裂土分茅,绝不食言。”
“其实这些都是外臣分内之事!多谢殿下隆恩!“陈再兴敛衽下拜,心中不禁感慨:自己在缅甸时也有听说过这位罗林长公主不但美如天仙,而且自小便聪慧过人,受过良好的佛学和儒学教育,本以为不过是外间虚饰过誉之语罢了,现在来看且不说受过的诸般教育,只说历经这么多变故,小小年纪还能保持天家气度,言谈不失自家身份,便是极为了不得了。只可惜在未来的谋划中,他们姐弟俩都不过是顺国的一个棋子罢了。这等金枝玉叶,将来为了能落得个下场,实在是让人感慨的很。想到这里,他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怜惜之意,不由自主的说道:“殿下,世间事不如意者十之**,性命比什么都重要,有些事情还是莫要强求的好!”
罗林眼前一亮,她何等聪慧,如何听不出陈再兴的话外之意,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的目光立即便不同了,低声道:“陈赞画金玉良言,罗林记下了,只是树叶落入溪流之中,飘到哪里便只能看溪流流向哪里,由不得树叶自己了呀!”
陈再兴方才话一出口便暗自后悔,可听到罗林回答不由得暗赞此女兰心蕙质,果非寻常妇人,低声答道:“飘向哪里虽然由不得树叶自己,但只要顺流而动,便不会伤了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