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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台宫修烹新,沿着宫墙新建了十几排简洁而漂亮的圳请川,纹是咸阳城里少有的土木工程,是给那些千里迢迢的赶到西楚太学的士子们住的。以章台宫的主殿文华殿为中心,分成几个不同的层次,先生们住在中间,学子们住在外围,井然有序。
西楚太学祭酒孔销的住处就在藏----的下面,他现在很少亲自讲学,大部分时间都在埋头整理藏----时的藏书。他已经快七十了。虽然身体还挺硬朗,可是这把年纪说不准哪天就去去见天帝。孔销反思自己这一生,感觉这几年才算是真正有点意义,立德立功立言,归根到底,对他来说,只有立言,才能立功、立德。他极度渴望能在自己辞世之前留下一都有价值的通史。
“大王,臣想过了,这部书如果编成了,就叫共氏春秋。”孔销坐在书堆里,像抚摸自己的孩子一样,抚摸着成堆的竹简。几十个长袍大袖的儒生坐在各自的个置上,认真抄写着书稿。
共尉穿得很简便,一袭齐腿的半长袍。一件暗红色的外儒,头上戴了一顶极具楚国特色的切云冠,在即王位之前,他终于完成了他的成*人礼,加冠,还有了一个字:子云,不过他现在是王,有资格叫他字的人实在少得可怜,而他的父母还是驯贯叫他的小名,以至于他自己经常想不起来自己的字是什么。他抱着腿,很自在的晃着身体,面带微笑的听孔销说古。
“我共家的家谱怎么样了?”共尉笑眯眯的问道。
孔稣流畅的语调顿时一滞,尴尬的抚着胡子:“臣正在办,正在办。”
“孟子有句话说得对。尽信书,不如无书。先生其实也不必太为难,圣人之后,未必都是圣人,不肖之后,也未必不能出圣人。远古的书,为尊者讳的太多,本不足为据。”共尉淡淡的说道:“先生博采众书,采取一个比较可信的说法就行了,毕竟三代的事情已经说不清了,三代以前的事情,又有谁能搞得懂呢。能写出一部比较可信的三代以后的史书,已经是难得可贵了
孔稣沉默了片刻,难得的没有反驳共尉。 “诗,就是诗,没有必要一定和圣人之教联系起来,“关关睢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求”多好的诗啊,何必一定要说成圣君求贤臣?夫子不是说过吗,“不知诗,无以言”学了诗,就是让人说话更有文采,不是更有官腔,如果以诏书的腔调写诗,那就是尚书,不是诗经了。
孔稣斜着眼睛看着侃侃而谈的共尉,本想生气的,可是想想又忍不住笑了,共尉说得对,如果以诏书的形式写诗,那不是诗,那是官样文章,秦始皇东巡。于泰山、峰山、会稽都复石纪功,也是四字一句,形式和诗差不多,可是那能当诗读吗?
“大王总是能别出机抒,洞悉他人所不能。颇得温故而知新的要义,可喜可贺
共尉哈哈一笑:“先生不要夸我了,我会骄傲的。”
一老一少相视而笑了一阵,共尉又说道:“其实啊,诗经的言辞好,还在其次,最重要的,还是夫子说的那自话:一言以蔽之,思无邪。少男钟情,少女怀春,都是人的本性,一定要加上什么深言大义,又有什么必要呢。塞裳里还有脏字呢,你怎么掩饰?”
孔的干咳了两声,有些不好应对。《塞裳》是诗经郑风里的一诗,郑风本来就轻狂,民风淫佚,诗自然也狂野,塞裳写的一个女子挑逗一个害羞的男子,一共八句,分成两节,都以“狂童也狂也?且”。结尾,意思就是说,你小子牛什么牛,且!这个,“且”就是一个,脏字。现在被共尉这么堂而皇之的在西楚太学最神圣的修书馆里说出来,孔稣觉得十分不合适,可是共尉又确实是在谈诗,他还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他总不能说,夫子当初削诗的时候削漏了,这不该留。
“这个”大王,陈乐他们大概都准备好了,我们也准备过去吧。”孔稣示意了一下,他的侄子孔武连忙跑出去看。共尉含笑点 头:“先生可知道今天陈乐要演示些什么?”
孔稣摇了摇头,一点兴趣也没有的说:“不知道,无非又是奇技淫巧之类的
共尉见他那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忍不住哈啥的笑起来:“夫子,他们都说你对荀子不太理会,我现在是真的信了?”
“大王这是什么意思?。
共尉见外面孔武又一溜烟的跑进来,知道大概要开始了,便站起身,一面弯腰去虚扶孔婉,一面说道:“荀子就不说奇技淫巧,他说,“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可见善假于物,也是君子的一个特征。掌握事物的特性,才能更好的假于物,这也是大道啊。儒家六艺,射御都是实用科目,射者要良弓利箭,御者要善马轻车,哪样不是奇技淫巧?”
孔的没好气的哼了一声,本想反驳共尉的,可是共尉说的六艺那是儒家的看家本领,他又无从说起,只得以沉默表示不屑回答。共尉扶着孔斩,穿过一条并不长的青石路,在肃穆的士子们的注视下,缓缓进子,陈乐、李左车等人肃古一旁,用羡慕的眼光看着孔抑,化七头之所以这么威风,就是因为共尉对他很尊敬,虽然共尉并不全盘接受他的学问见解也是人所共知的。
那些从关东赶来的士子看到这一幕,不管是不是儒家子弟,都觉得特别有面子。王侯将相怎么了,堂堂的西楚王,不是一样对我们读书人这么尊敬?可见古人说得好,要得到人的尊敬,未必就要高官厚爵,有学问,有道德,一样有自尊。他们之中固然有人是为了关中的安定,西楚太学的待遇好才到咸阳来,但是也有不少人,是冲着西楚王尊师重道的传言来的,今天亲眼看到西楚王以子弟礼对待祭酒孔稣,他们心中的一丝疑虑算是彻底的烟消云散了。
孔的满面红光,站在正对门的中央,朗声说道:“诸位学子。不远千里来我西楚,济济一堂,不妆门派,不拘师从,共论大道,斯为难得之盛事
孔处的声音浑厚中带着一丝高亢,声音在大殿里回响,清晰的传入到每个士子的耳中。他先阐明了西楚太学海纳百川、唯道是从的办学宗旨,然后强调了西楚王对西楚太学的器重。大王远征蛮夷,大胜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来与诸位见面。最后说到这次聚会时,他却简简单单的说了两句,说这次是将作少府、工学院的院长陈乐要向大家演示一些小玩意,请大家看看,聊以解闷。
众人见他刚才还说不拘门派,唯道是从,现在却一点也不掩饰对陈乐的不屑,不禁笑出声来。要不是孔销随即请共尉讲话,说不定有人会集来戏谴两句。
共尉站在士子中间,看着这上千人将偌大的问道馆挤得满满的,连外面走廊上都站满了人,心中感慨,颇有当初唐太宗李世民看着那些应试的举子一般的得意,这天下的人才,大部分都集中在这里了吧?这次为了扩大陈乐的工学院影响,将更多的士子引入到对自然科学的领域里去。共尉特地举办了这期学术沙龙性质的聚会,而且亲自出席,以示重视。为此,他还特地准备了一篇讲话稿,一直写到深夜,王妃白媚笑话他说,他即位为西楚王的时候都没有这么认真过。
见共尉站出来讲话,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凝神静听。
共尉的声音比起孔婉来,中气更足,声音清晰得连站在走廊上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他先向远道而来的士子们表示欢迎,希望他们能对西楚太学提供的条件满意,安心做学问,然后说道:
“世间学问,千罗万相,然而综合起来看,无非是两种,一是人心,性善性恶,争辩已久,想必诸位在此已经讨论了不少,本王学问粗浅,不敢在诸个面前班门弄府。但是各家的学问,追究到最后,无一不是求道,这个,道又是什么?先贤论事,往往要说到天道,这今天道又是什么?这便是第二种学问,天之道。天高地厚,日月星辰,其中的奥秘又岂是几本书能说得完的?要想识人性,先要知天道。庄子说,以管窥天,以锥共地,那是讽刺我们不自量力,以人力求天道。 其实,这又有什么不好呢?太行、王屋虽高,可是挖掉一锹土,就少一锹土,天道虽然广大,我们的人力虽然有限,但是只要付出努力,日积月累,总会有所得的,薪火相传。焉知我们就不能洞悉天道?三阁大夫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不就是这个道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