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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到庆祝香港回归的那天,还没放暑假,还没到画画的生日,小惠顺路下了车,来到了贺兰的公司。贺兰搬了两把椅子,走到公司外面的树荫下,面对面摆好了,让小惠坐下,自己也坐下,笑着说:“你是想我,是想画画,还是想祥子?”小惠笑了:“也没什么事,这段时间,家里清静了,心里空落落的,就想着出来走走,来看看你们,生意还好吗?”贺兰说:“两个老家伙消停了?”小惠说:“打走了一个,吓着了一个。”贺兰说:“没出什么事吧。”小惠说:“还好,没缺胳膊少腿,没死人。”
贺兰说:“你今天来,不光是说这个吧。”小惠说:“我想在这边租间房,离家近,顺路。”贺兰问:“真的想搬出来?”小惠答:“我跟我妈,还是处不来。”贺兰说:“久了就惯了。”小惠说:“她那个人,我无法理解她。”贺兰笑着说:“是不是挨着祥子近点,心里舒服些?”小惠亦是笑着说:“别开玩笑了,我才不稀罕,都那么大年纪了。”贺兰说:“你还是想好了再说,免得房子找好了,搬进去住两天不住了,白丢了租金。”小惠说:“在我妈身上,我看不到母爱。”贺兰说:“你既然进了家门,就要把家当家看,那心里才坦然,在自己的家,就是小心做事,也是自然流露,就是大哭大叫,也是真心表白,要是时时谨慎,担心这个,担心那个,那就不是住家,那是住在别人家,在自己的家里,你不随便点,在哪里能随便?”小惠吃惊了:“哎呀,是呀,太对了,你点醒我了,问题还是在我身上啊。”贺兰说:“那搬还是不搬?”小惠说:“不搬。”
贺兰说:“过几天画画过生,别忘了来玩。”小惠说:“祥子哥呢,不在公司吗?”贺兰说:“他去仙湖了,去弘法寺烧香,现在该回来了。”小惠说:“对对对,做生意,要烧香。”贺兰说:“老家种地,求个风调雨顺,俺们呢,求个平平安安,财源广进,没钱不行,没钱只能买个小房,大房只能想想,只能看看。”小惠说:“你们准备买房了?”贺兰说:“钱不多,买个小点的,算是安个家,比不得你们有钱人。”小惠说:“不够的话,我这里凑点。”贺兰说:“算着钱做事,都计划好了,不用你操心。”小惠说:“你们的家,是自个儿挣的,才是个真家啊。”
贺兰说:“不比你啊,起了个大早,天上掉下个家来,爽死了。”小惠说:“你别笑我了,我没家一身轻,现在好了,当起爹妈来了。”贺兰说:“那也得有本事才行,你能赚钱。”小惠继续说:“你忙吧,我过几天再来,好好喝杯酒。”贺兰说:“不等祥子哥了?”小惠又笑了:“你再说我当真了啊。”贺兰说:“我送你吧。”小惠说:“不用不用,你是大忙人,免得误了你的生意。”
贺兰的道理,讲得通俗易懂,小惠终于明白了,心胸豁然开朗,那个亲妈,还是那个妈,自己是没当亲妈来看,把家当成了睡觉的地方,当成了招待所,那个家的感觉,当然有点怪怪的。跟嫂子,跟哥哥,那个感觉就真实,那是因为心放开了,大家都理解了,感觉自然就上来了。现在,妈妈是老了,有时候犯糊涂,也可以理解,由得她去吧,看好她不出事就行了。
小惠离开了贺兰,走到了大路口,想着人没见着,心里还是不踏实,就准备去找他,又担心碰不到他,又顾虑贺兰见到了,就打消了找他的念头,摸出了手机,想打个电话,瞅着手机屏幕,手指就是按不下去。还是算了吧,见到他又怎样?还不是不咸不淡,啰啰嗦嗦,从头到脚教训自己?大道理讲了一筐又一筐,讲得津津有味,还自以为是,都没真正安慰过自己,就顾着自己嘴巴痛快。只要脱衣服,就死着个脸,好像要他命似的,睡睡怎么啦?人家哪个没几个小的?天天睡,****睡,还花钱养着呢。自己不要他半文钱,不求他一件衣服,不求他一件首饰,还倒贴开房的钱,他还不乐意,真是狗坐轿子,不受抬举。
有次实在忍不住了,小惠直言不讳地说:“你怎么不死呢?你准备活多久?”祥子答:“我又惹你了?”小惠说:“你要是死了,我就不再想你了,我也不难受了。”祥子说:“找个医生看看吧,看你那副德行,逼不死自己,还想骂死个垫背的。”小惠说:“要不我死了算了,这样你就不难受了。”祥子笑了:“我不难受,我快活着呢,不知道多快活,不管怎么忙,一个电话,我就得来,乖乖来,乖乖脱裤子,乖乖享受,多舒服啊,不然的话,哼哼哼,有人又要撞车了,又要跳楼了,又要抹脖子了,还要吃老鼠药。我不难受,我多么快活,我快活死了。”小惠呵呵笑了:“一个月就两次,撑死了多吃两碗饭,有什么损失呢,有什么关系呢。”祥子说:“别老是顾自己,想咋样就咋样,为人家想想好不好?你也读了几天书,你也有些见识,你也不缺生活阅历,你咋就这么任性?讲点道理好不好?”小惠说:“臭老九。”祥子说:“从今以后,别给我打电话,打了也没用,我不会接的,我再也不会上当了,再也不会鬼混了。对了,就是鬼混。有本事,有胆量,你来我家闹,闹得我妻离子散,闹得我家破人亡。”小惠一跃而起,抱着祥子的脖子,把下巴搁在他厚实的肩膀上,忘情地说:“你骂我吧,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打我也行,就是打死我,我也没有半句怨言,我就是个疯子,什么都不在乎了。”
小惠回家洗了个澡,接着做好了饭,然后伺候李学娟吃完了,才发觉浑身无力,骨头都散架了。她靠着沙发眯着,不小心睡着了。刚站起身,准备收拾碗筷,李学娟走过来,冷冷地瞅着她,一言不发,半分钟后走掉了。然后,她走进卧房,梳了梳头,擦了擦粉,就出门了。她今天终于下定决心看心理医生了。祥子提了好多遍了,说再不去看医生,就踹死自己,还说把头发搞乱点,把衣服搞脏点,把鞋子搞破了,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人家就不会说自己装疯了。有时候,自己也想去看看,可老是提不起劲儿来,怎么说,祥子哥不会害自己的,他说的不会错,还是看看吧。到了医院门口,她停住了脚步。
她又不想看心理医生了。她一路都在回忆,都在反省,都在检讨,没发现什么问题,没发现什么毛病,没发现什么不妥。难道喜欢祥子就是神经病?自己就是喜欢他而已,凭什么说心理不健康?凭什么说神经有毛病?只要没见着祥子,什么事都没有,就是见着了祥子,也没什么事啊,他受骗了吗?他挨骂了吗?他挨打了吗?他受伤了吗?他裤子一提滚蛋了。再说,自己受伤了吗?没打自己,没骂自己,没亏待自己,哪就有病了?说到底,自己就是太想他了,这也有错吗?你不爱我,没有关系,你能阻止我爱你吗?你能阻止别人爱你吗?我有权利爱你,我有权利爱所有人,这有错吗?小惠瞅着车厢里的人,打量着他们的面孔,发现没什么特别,跟自己没什么不同。她瞬间茅塞顿开了,这就不是个什么大问题,就不是个问题,大家没问题,自己没问题。她决定不看心理医生了。她回家了。
站在阳台上,她望着静谧的海面,惊呆了。一颗火球缓缓坠入海水,铺着金色光辉的海面,宛如华丽的绸缎,裹着太阳,渐渐沉入了海底。她侧转目光,又望见了教堂的楼顶,黑黑的,尖尖的,糊着神秘的面纱。还是去忏悔吧。小惠换了身衣服,穿着黑裙子,穿着黑鞋子,穿着黑袜子,往黑色的教堂走去。祥子哥该做夜饭了,他那个人啦,被兰姐欺负惯了,生怕累着了她,回到家,连根草都不让她捡,连小衣都给她洗,太不像话了。
小惠进了教堂,没见着人,空荡荡的,都看不到天花板,太高了,到处点着蜡烛,泛着黄光。她东瞄瞄,西瞧瞧,终于来了个人,看样子像神父,长着白胡子,蓝眼睛。小惠说要忏悔。神父说吃了饭再来吧。小惠严肃地说,就得现在忏悔。神父就带着她去了里间,指了指,让她进去坐着,他就去隔壁坐着,中间有块镂空的木板隔着,然后说:“可以开始了。”小惠关了门,小房子黑咕隆咚的,就打了个冷颤,细声说:“怎么说?”对方说:“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要紧张,就当聊天,但是要认真。”小惠说:“你怎么会说普通话?说得比我还好。”对方说:“请。”小惠说:“我没罪。”对方说:“人人生而有罪。”小惠说:“我真的没罪。”对方说:“贪婪、醉酒、嫉妒、纷争、仇恨、污秽、假冒为善、贪图虚名、心不圣洁、不能自约……你可有其一?有其一便有罪,有罪不可怕……”小惠说:“我不忏悔了,这是个人**,怎么能随便说呢。对不起啊。谢谢啊。拜拜。”说完开门跑了。对方说:“迷途的羔羊,这……”
祥子吃完了早饭,直接去了仙湖植物园,没进弘法寺,他是找那棵树去了。起初,那棵树种在陶盆里,细细的,不到半米高,放在沙漠珍稀植物馆里,旁边就写了个牌子。他瞅着,觉得没啥特别的,没有香味,相貌一般般。现在,他找不着植物馆了,树也没了踪影,人家说馆早就撤掉了,树搬到仙湖边上去了。仙湖,是个小湖,面积不大,坐落在园区的中心地带,静静的湖面,绿油油的湖水,如同翡翠般镶嵌在葱郁的群山中。湖边的草地,平整干净,祥子绕着走了两圈,没见到小树。他百无聊赖,四下里张望,不远处十几米的地方,有片空旷的草坪,上面长着棵树,有四米来高,好像个大棚伞,郁郁葱葱,下面的根茎,直直的,不知道有多少条,带着胡须,整整齐齐,合力撑着上面繁茂的枝叶,好不醒人眼目。祥子走近了,围着瞧了两圈,发现就是那棵树,模样完全变了。祥子禁不住感慨起来,原来的小树,长这么大了,好像昨天见到的情景,今天就天翻地覆了,这太不可思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