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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声音焦急又担心,未夏侧头看去,那个女子望着自己的眼神中已然有了怨恨,阿箩会以为她是故意摔下马,好吸引君亦衍在意吧,因为……现在,连她自己都忍不住要这样想了。
“伤了没有,说话,有没有哪里疼?”君亦衍焦急地道,伸手慌乱地在她膝盖手臂摸索着,仔细检查。
未夏摇了摇头,背转过身默默拍打身上的尘土,等收拾得稍微干净些了,转过身却发现他仍旧在身后站着,皱眉看着自己。
“为什么不好好待在马上?”他责备地道,掏出绢子给她擦拭脏兮兮的手脸,心里却明知是自己的疏忽,不该独自把她留下马背上。
“我……”她忽然便委屈了,眼泪一下子就要溢出来,垂下头不想让他看见。心中鄙夷地想,这下子,他更要以为自己是在使苦肉计了吧,也认定她是个妒妇吧。
她垂目躲闪的样子,使他的心里狠狠地抽痛了,明该是让她很开心的一晚,最终却变得这样糟糕。阿箩的突然到来,打破了原来的计划,他烦躁不安,他愧疚难当,于是便将自己的烦躁加诸在她的身上,惹得她伤心难过。
“对不起,未夏,对不起。”他低低地道,收起绢子,一把抱起她,走到马前,将她拖上马背上安置好,双手扶着她转身对着身后沉声道:“街上不宜久留,先回府去,我骑马先行,邱大驾车跟上,府里有眼睛盯着在,你们晚我半个时辰进去,等我部署好叫人出来接应。”
带着斗笠的车夫立即应声跳上车辕,整顿马儿,站在路中央的穿着黑斗篷的女子却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
君亦衍转头注视着她,柔声笑了笑:“回去再说吧,阿箩,夜深了,你吹不得风。”说罢翻身上马,抖了抖披风重新裹在未夏身上,转过头嘱咐一句:“邱大,车赶稳些,阿箩累了,让她在车中休憩一会儿。”
马鞭轻扬,他骑得并算不快,马车还是渐渐落在了后面。一路沉默,彼此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君亦衍紧搂着未夏,直觉胸口压抑的闷痛。
快到府门前时,他忽的勒马停住,将她转过来道:“在想什么?”
未夏缓慢地转动眼珠,木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
“未夏,方才我不是有意。”他压抑住心中的烦乱,柔声解释。听见她低声“嗯”了一声,心中更加烦乱。抬起她的下巴道:“告诉我,你在想什么?”
未夏抬目,认真的凝视了他许久,握了握手心,笑了笑,慢吞吞地道:“如果我说,我在想……如何能快点找到另一株百离草,还了阿箩姑娘的情,相公会不会觉得……觉得我这样想,太狠心了?”
君亦衍一愣,未夏自嘲地掐了掐手心,那和尚果然是看走了眼,自己明明是个多么自私狠心的人呐,怎会是个善人?
侧过头,垂了垂眼,未夏盯着不远处的沉浸在漆黑夜色中的王府家门,慢慢说道:“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摔下来引你注意,我只是想驾马回避一会儿……马太高,脚蹬隔得太远,我够不着……便想跳下来,马忽然在动,我、我很害怕……”还是忍不住哭了,在他眼里她已是个坏女人了吧,不惜耍弄心机演苦肉计去破坏他们的重逢,没有****,他与阿箩也是有着兄妹情谊在的啊,她自认还没有小气到这样的程度,只是她太没用了,连下马这样简单的事也做不好,合该惹阿箩恨,惹他生气责怪自己。
“我知道,我都知道,”心抽痛不已,君亦衍紧紧地搂住她,将她的脑袋压回怀中:“是我不好,不该责怪你,你本就惧怕骑马,还将你一人留在马上……未夏,我只是在责怪自己,恼恨自己总也解决不好这些事,总也不忍与阿箩讲明白,拖延至今,才变成了今天的局面。”
“我知道,相公,我全都明白。”未夏破涕为笑,伸臂圈住他道:“虽然阿箩姑娘心中一直恨我……但我、我很感谢她救过相公的命,两年前从董逢手中得来那株百离草,我原以为可以……岂知还是不够。这两年相公虽然到处去寻百离草,不常在家,不能陪我,我亦很开心很知足,因为我知道相公做这一切,都是为我,相公比我更想还了阿箩姑娘的情。”
“不是为你,是为我自己,”君亦衍闭了闭眼,叹息一声道:“说到底,我才是最自私的那个,阿箩如今……全是被我拖累她的,当年我许诺娶她,只想还了她一个愿,却未想会再遇上一个你……即便最终失败,我……”他话未说完,全化作一声叹息。
未夏闭上眼,没有追问,轻轻笑了起来,道:“唉,我就是太喜欢相公了,便会忍不住嫉妒吃醋。你一定不知道,我方才竟想若我是小狗,相公是肉骨头就好了,那样我便可以把你放进我的地盘,撒泡尿,宣示我的所有权,不让别的狗再觊觎。”她抬起脸,闷闷地道:“相公,你说,我是不是很坏,明知你心里只有我,还要这样计较?”
“真傻!”君亦衍苦笑一声,抚了抚她的头发。
“相公!”正要打马回府,未夏忽然猛地睁开眼,拉住他的手,急切道:“我想到一个可能!相公,你有没有想过,也许,阿箩姑娘喜欢的并不是你!”
“怎么说?”
未夏坐直身体,微笑着看着他道:“相公你看,就好比你娶我时你并不知道我不是幼年时在冷宫里救过你的董大小姐,后来你知道了,却还是爱上我,并坦言爱上的是后来的‘我’这个人,而非幼年的那个董大小姐。”
君亦衍思索着,点头同意。未夏接着说道:“而我知道,‘君亦衍’和阿箩姑娘是六年前,也就是‘君亦衍’初到芸国为质那一年相识的。”
君亦衍颔首,示意她接着说。未夏吞了吞口水,紧紧盯着他的眼睛道:“也就是说,阿箩姑娘是从六年前就喜欢上了君亦衍,这样看,她喜欢的便是六年前的质子君亦衍,而不是现在的豫王君亦衍,我说的对不对?”
“对,”君亦衍点头,不明白她这样说是何意,皱了皱眉头道:“但六年前的质子和现在豫王,不都是我?”
未夏张了张嘴,哑口无言。事情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只要他不能记起上一世,这个论证就永远行不通。何况他如今全身上下,从里到外,包括记忆都是属于那个四皇子‘君亦衍’的,便只有心和那枚纹身,还属于任禹。而且那和尚还说要她放开过去,只看将来……
心中沮丧不已,未夏仍旧不死心,又道:“相公,你再仔细想想,你在芸国时受重伤昏迷,胸口长出绿色胎记的事,是在阿箩姑娘中毒之前,还是之后?”
君亦衍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默想片刻,沉吟道:“我记得,两件事同是一年。但受伤是在一晗生辰前几日,便是四月,而阿箩中毒,是在腊月末,次年初,我送她回君国养的身了。”
换言之,阿箩救过的的确是“任禹”。所以这个方法也行不通,即便他恢复记忆,即便阿箩喜欢的是原来的那个质子,换了魂之后的他依旧呈过她的救命之情。
“未夏。”沉默许久,君亦衍低声叹道:“在种出白离草前,你便暂且委屈几月,毕竟,她也许……时日无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