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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二小姐泪眼婆娑,却听清楚了忠勤侯夫人话中的愤恨,不由上前两步,想要为夙重华说几句好话,将要开口,被贴身大丫鬟青衣轻轻扯了一下。夙二小姐侧眸看了青衣一眼,青衣朝她坚定的摇了摇头。
夙二小姐咬了咬唇,朝她摇了摇头,青衣还要再动作,夙二小姐已上前两步,捏了帕子拭去脸上的泪水,抬手挽了忠勤侯夫人,声音略带了几分沙哑,轻声道,“娘,这里本就是华哥儿的家,他搬回来也是正理,您说那些话……”
夙二小姐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忠勤侯夫人一眼瞪住,“你个傻的,还真以为他叫你一声二姐就情深意重了?他活的好好的却一直瞒着我们,有了功名才回京城,你以为他真是回来这么简单?”
“娘……”夙二小姐素来知道爹娘和两个哥哥不喜大房的人,可华哥儿何其无辜,他‘死’的时候才是个三岁的孩子,什么都不懂,他长大了回来认祖归宗有又什么错?
爹娘和哥哥们就这般容不得他……
忠勤侯夫人摆手,“你别叫我!你往日糊涂娘不说你,可今日你得看清楚,耀哥儿与荣哥儿才是你的嫡亲哥哥,夙重华……”忠勤侯夫人咬牙,眉眼不善,“他是回来讨债的!他是来夺你爹的忠勤侯爵位的!不是来与你姐弟情深的!”
夙二小姐看着忠勤候夫人,刚要开口说话,只见忠勤侯夫人狠狠瞪了夙二小姐身边的青衣一眼,“你家小姐身子虚,还不赶紧扶你家小姐回她自己个的院子?!”
青衣脸色微变,忙应声,“是,夫人。”
就去与夙二小姐低声相劝,“小姐,三爷您也见过了,咱们回吧。”
夙二小姐不忍贴身丫鬟为难,看着忠勤侯夫人轻轻叹了一口气,露出一抹苦笑,“娘气什么?这忠勤侯的爵位本就是大伯拿性命换来的,别说女儿不信华哥儿是来讨这个爵位的,就算是,那也是他应得的!”
话落,她不再看忠勤侯夫人的脸色,裙摆逶迤,转身即走。
青衣的眸子里有骇然之色一掠而过,眼见自家小姐走了几步,她忙福身行了礼告退,脚步极快的追上了自家小姐。
忠勤侯夫人气的捏着帕子的手都有些哆嗦,指着夙二小姐的背影对着身边的嬷嬷道,“你瞧瞧,你瞧瞧,我惯出个什么东西?她以为她这些年的富贵荣华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一家人为着侯府名声殚精竭虑,她倒好,一开口就想让我们把这么多年的努力拱手让人?!气死我了……”
嬷嬷姓庄,是忠勤侯夫人的三等陪嫁丫鬟,名唤庄容,后慢慢得了忠勤侯夫人的器重,压过忠勤侯夫人的一众贴身大丫鬟,一跃成了忠勤侯夫人的左膀右臂,后被忠勤侯夫人许给了府内的管事,地位更是超然一等。
这么多年尽心尽力为忠勤侯夫人谋事,说的话忠勤侯夫人也能听上一两句。
只见庄嬷嬷笑着顺着忠勤候夫人的气,开口安慰道,“姐儿自幼是个心善的,夫人不是老早就知道吗?再一个,三爷刚回来,姐儿与他终归是流着夙家血的一脉子孙,心疼他也是血脉缘故;还有一个,夫人您细品品,三爷是借了谁的势回来的?”
忠勤候夫人蹙眉瞪着庄嬷嬷,庄嬷嬷脸上的笑容一点也没动,且提醒的朝皇城的方向指了指,忠勤候夫人恍然大悟,“五皇子!”
庄嬷嬷点头。
忠勤候夫人泄了气一般,扶着庄嬷嬷的手,“都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也不知道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嫣儿可都已经二十了,再拖不得了……”
庄嬷嬷轻叹一声,“夫人不若跟侯爷和两位爷好好商议一下,女子总是等不得的……”
“我这几年少提了吗?”忠勤候夫人的眸光闪烁两下,叹着气道,“说东家她嫌弃人家无才,说西家她嫌弃人家无德,闹的侯爷他们都不耐烦了,京城里也不时有风言风语传……这亏着我是她亲娘,要是继母,不得给人的唾沫星子淹死了……”
庄嬷嬷但笑不语。
忠勤侯夫人叹了半天气,末了,揪着帕子狠狠骂了一句,“瞧他那德行,以为立了点军功就能得宠圣恩,我看是白日做梦,想的美!”
庄嬷嬷的眸底闪过什么,恭顺的站在忠勤候夫人身边。
忠勤候夫人憋的难受,偏有些话丈夫千叮咛万嘱咐,除了自家人谁也不许透露,是以她就是骂人也不敢痛痛快快的骂!
杨家也罢,慕家也罢,裴家也罢,哪个不是如今炙手可热人人竞相巴结的权贵之家?那死丫头认准了楚乔也就罢了,连丈夫和两个儿子也说再等等,再等等!
再等等又如何,就楚乔那无人一身轻的本事,凭什么与三皇子、六皇子相争?
说不得,还没动手,便被人吃了个渣渣也不剩!
忠勤候夫人在心中将五皇子楚乔狠狠贬低践踏了一番,才觉心中好受一些,深吸两口气,拍了拍庄嬷嬷,“走,我们也去粹华院看看,免得有人不尽心!”
最后几字难免有些咬牙切齿。
庄嬷嬷似没听到,笑呵呵的扶着忠勤侯夫人慢慢往粹华院走去。
另一边,夙二小姐与青衣回了自己的院子,径直进了屋。
粉衣跑来问,“青衣姐姐,小姐她……”
青衣摇了摇头,“什么也别问,好好做你自己的事。”
粉衣见青衣脸色不好,不敢多问,点了点头,去了一旁耳房,端了茶水、茶点过来,青衣接了,自有小丫鬟笑着打帘子。
青衣进屋,小丫鬟不动声的指了指里间,青衣微颔首,那小丫鬟便掀了水晶帘,青衣进去,她再轻轻放下,晶莹剔透的帘子轻轻晃荡,连一丝声响都没有发出。
夙二小姐半靠在美人榻上,一双水眸定定看着窗外,目光呆怔,一看就知道在想东西。
青衣心疼的将茶托放在圆桌上,搬了个锦杌到美人榻下脚处,素手抚上自家小姐的头上,轻揉的在太阳穴附近来回捻了两下。
夙二小姐回神,朝她淡淡一笑,“你来了。”
“小姐……”青衣将要说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斟酌道,“您今日不该与夫人那样说话,也不该……说那样的话……夫人总归是您的娘亲,您的话夫人听了不高兴,您自己也心里难受,小姐又是何苦?”
夙二小姐笑看青衣,拉下她放在自己额间的柔荑,柔若凝脂的手背上有着两道狰狞的大伤疤,深的似要将手一分为二。
青衣慌忙要把手拽回来,却被看似柔弱的夙二小姐紧紧抓住,来回摩挲……
片刻,一颗豆大的泪珠滴落在青衣手背的那道沟壑上,接着,便是一二三四五六说不清的泪珠滚落,“青衣,还疼吗?”
青衣瞬间红了眼睛,“小姐,不疼了,早就不疼了……”
“是我连累了你……和红衣。”夙二小姐面露凄然之笑,“总以为能护你们一二,却连累你和红衣……”
青衣连连摇头,“与小姐无关,是……是我和红衣姐姐命薄福浅……”
夙二小姐笑,“怎能与我无关?若不是我不够小心,怎会轻易上了别人的当,害了红衣一条命,连累你也差点丢了性命……”
提起死去的红衣,青衣眼中的泪水再忍不住,扑簌而下,口中却依然为自家小姐说着话,“是那姓杨的贱人耍诡计,想坏小姐清白,若不是红衣姐姐舍了性命,死的就是小姐了!怎么能怪小姐……”
夙二小姐看着青衣,许久没有说话……
“红衣……红衣……”不知过了多久,夙二小姐低低的念着,半响,她抬头对青衣一笑,精致的五官有着病态的美,眸底却有一抹亮光,透着绝然,“华哥儿回来了,爹娘和两个哥哥不知道会出什么……当年我年幼,不谙世事,也力所不及,如今,少不得要尽力护着华哥儿了!”
青衣骇然的瞪着夙二小姐,半响语不成句,“小、小姐……”
“都说权贵门里无干净之地,我身处其中,又怎会干净?”夙二小姐淡淡一笑,双眸却漂亮的如同深夜照明的北极星,她笑看青衣,“我们主仆一场,我已是身陷囫囵,顾不得你,你若愿意,我……”
“我不愿意!奴婢不愿意!”青衣忽然捂住耳朵,连连摇头,“奴婢不愿意!”
“青衣……”
夙二小姐开口想劝,青衣却放下了手,抬袖抹了自己脸上的泪,拎裙跪地,夙二小姐忙去扶,却被青衣拂开,头重重磕在脚踏板上,“小姐!奴婢六岁进府就一直在小姐身边伺候,小姐待奴婢没二话说!奴婢与红衣姐姐一起发过誓,便是死也是要死在小姐身边!奴婢知道小姐的心意,但奴婢也有自己的心意!小姐想做什么,奴婢一句也不问,但小姐想撵奴婢走,不如直接赐奴婢三尺白绫,奴婢即刻回屋去追红衣姐姐……”
说的绝然丝毫不若夙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