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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倾公主在东延皇宫对安容多有照拂,以安容有恩必报的性子,必定会护她周全。
顾清颜很了解安容,挟持朝倾公主,逼大周放他们离开。
如他们所愿,萧湛放他们走了,只在后面派了暗卫,务必带回朝倾公主。
被东延暗卫丢在马背上,任由马儿颠簸,朝倾公主五脏六腑都颠倒了位。
可所有的痛加起来,都抵不过一颗碎成粉末的心。
她对北烈来说,只是他们畅通无阻回北烈的通关文牒!
她在北烈生活了十五年,还比不过一个在北烈只生活了几个月的陌生人,为了保护她,不惜颠倒是非黑白,身子伤害她!
若说她和亲东延之前,在北烈受到的是委屈心酸,但对北烈还存了三分念想,觉得父皇母后只是被人蒙蔽,他们还是疼爱自己的。
可是这一回,朝倾公主的心冷了。
在马背上颠簸,满头金簪玉钗掉落一地,头发凌乱中,她抓着暗卫,道,“你们如此待我,父皇母后不会饶了你们的!”
暗卫冷冷一笑,“皇上?你以为皇上不知道这一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都和亲嫁到东延来了,你还想皇上待你如何,东延坑杀我北烈三万铁骑,尸骨累累,你从未想过帮他们报仇,有事没事就和东延皇帝争吵,几时帮着打听过点滴消息?!皇上对你失望透顶!”
因为她和亲,没有帮北烈打听消息。就要被放弃?!
就因为顾清颜帮着北烈,她就能取代自己在父皇母后心中的地位?!
朝倾公主一直以为东延皇帝和皇后对她的宠爱很纯粹,就跟寻常百姓家那般,捧在手心里疼的,与政治无关,哪怕她出嫁和亲,也是她赌气,为了争一口气选择了出嫁。她告诉自己,如果她坚持不嫁,父皇和母后最终会怜惜她,舍不得她。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任是她怎么忍着,终还是流了下来。
泪眼朦胧间,她看见马镫上嵌着她的金簪。
她还记得那根金簪怎么来的。
那一年。她十三岁。
她站在皇宫最高处。眺目远望,看着宫外的屋宇人群,她心生向往。
她央求父皇母后让她出宫去玩,可是他们都不许。
因为受宠,她素来骄纵任性,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可以撒娇,可以耍赖。甚至铤而走险闯祸,她总相信就算她将天捅破了,也有父皇母后帮她补起来,所以她活的很简单,也很恣意。
父皇母后越是不许她出去,她就越是想出去玩。
皇宫那么大,其实想混出去也不是件难事,尤其她可以随时靠近父皇母后,偷令牌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带着丫鬟出宫了。玩了大半天。
宫外和皇宫差别太大,尤其那些小玩意。她恨不得通通搬回皇宫才好。
她是带着大把银票出的宫,遇到喜欢的就买。
她初次出宫。不懂财不露白的道理,因此遭了贼惦记。
贼偷了她的钱袋,被她发现了,就在大街上,她和丫鬟追贼。
贼跑的很快,她和丫鬟追不上,却被皇叔发现了。
把她和丫鬟带回了宫。
父皇和母后勃然大怒,那一次,是她第一次挨板子。
十大板子,打的屁股都肿了。
她赌气好几天没有理父皇和母后。
这根金簪,是她伤愈那天,父皇来看她,送给她的。
是父皇亲手设计,命御造监打造的,整个后宫,除了她母后那里有一根,就只有这一只了。
这是无上的恩宠,她再大的怒气也消了。
收了金簪,抱着父皇的胳膊亲昵的喊父皇。
父皇见她消气了,才跟她讲道理,父皇说宫里公主不少,若是她太过任性,偷溜出宫,还在街上抓贼,公主形象全无,若是不罚,不足以震慑后宫。
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想出宫,是父皇母后不许在前,她控制不住。
为什么那些大家闺秀都能出府玩,她一个公主却不行?
整个天下都是父皇的,可她身为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却只能关在皇宫里。
皇宫再好,再富丽堂皇,看了十几年也看腻了吧。
她只是想偶尔能出宫走走,哪怕一两个月一次也行。
父皇答应了,每两个月,她能出宫一次。
那时候的父皇,对她多好,她再怎么胡搅蛮缠,父皇也会原谅她。
就连她绝食要嫁给上官昊,和父皇拗了几天,最后父皇都答应了。
可为什么,就这样一个宠她爱她的父皇,在她和顾清颜换了身躯后,再回宫时,就不见了。
以前是对她包容,后来是觉得她任性不懂事,到现在,已经不再关心她的生死了。
这一切,都是顾清颜害的!
没有对比,就没有失望。
父皇和母后喜欢顾清颜的懂事乖巧,可世上懂事乖巧的女儿何其多,父皇和母后怎么不喜欢她们,独独喜欢顾清颜,甚至超过了她!
那三万铁骑,她从未写信回去借过!
是顾清颜一人所为,可父皇却把过错算在自己头上,她顾清颜在父皇心中一心为北烈,她却什么都不做。
她是什么都没做,可她至少没有坑过北烈,没有让北烈遭受无法挽回的损失!
暗卫拿她做人质,去救她的仇人,她宁愿死,也不愿意让他们如愿!
朝倾公主一时想不开,抓了金簪,狠狠的扎在了马身上。
马当时就受了惊,扬起马蹄。要将她和暗卫掀下马。
暗卫紧紧的抓着缰绳,可是没用,他们还是被甩了下来。
她在地上滚了两圈,磕着了额头,晕了过去。
在她睁开眼睛前,眼角流了半天的眼泪。
她虽然没有看,但是她能听,她知道自己身边坐着。帮她擦眼泪的是谁。
是安容。
她和安容相交不多,甚至最开始,还争吵过,可她从来没想过,她一生所遇到的所有人中,只有安容对她最真心。
安容越好,她就越觉得心中悲凉。
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止不住的往下掉。
安容坐在床榻边。拿了帕子帮她擦着,她知道朝倾公主醒了。
只是朝倾公主不睁开眼睛,她也就随她了。
北烈的所作所为,别说朝倾公主了,就是她听了都替她委屈
这伤口太深,不是劝说就能愈合的,只能交给时间了。
只是安容怕她会想不开,让海棠把烈儿抱过来。就放在她身边。
哪怕为了烈儿,她相信朝倾公主也会坚强的活着。
走之前,安容说了一句话,“骨头才接好,胳膊不能乱动,有什么事,尽可吩咐丫鬟。”
说完,安容便转了身。
等她饶过屏风要出去时。
朝倾公主说话了,“帮我取个名字吧。我不再是朝倾公主,也不想叫顾清颜。”
从今以后。这两个名字她再也不想听到了。
安容理解她。
其实,她也不想叫她顾清颜。总觉得是在侮辱她。
北烈都不承认她,她说自己是北烈公主,那是自取其辱。
只是她现在这副身子是顾清颜的,这是没法更改的事实了,不认也得认。
只是取名字,还真叫安容为难了。
她静静的看着朝倾公主。
就好像见到清晨的阳光穿过云雾,有一种朦胧的美。
“叫云曦吧。”
安容出了军帐,晗月郡主走过来,问道,“她醒了?”
“醒了,”安容点头道。
晗月郡主对朝倾公主是同情的。
她希望朝倾公主能忘掉所有,不然将来大周灭了北烈,安容和萧湛他们可就是朝倾公主杀父仇人。
她心中对安容能没有芥蒂?
只怕再好的感情也没了吧?
晗月郡主是带着任务来的,她望着安容道,“当初朝倾公主为了救你,不惜偷取东延皇帝随身佩戴的钥匙,你不会为了偿还她旧日恩情,也这样吧?”
连轩真担心,安容会这样做,所以派晗月郡主来敲敲边鼓。
安容望着晗月郡主,道,“你放心吧,朝倾公主或许会求我让她见见元奕,但她不会求我放了元奕的。”
再说了,放了元奕又能怎么样?
他弑君夺位的事,天下皆知。
东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东延他回不去了。
他坑杀北烈三万铁骑,她还担心他被囚禁在铁笼里,北烈会派人来刺杀他。
天下之大,还真只有大周,只有那方寸囚笼才是他安身之处。
安容不会心软,意气用事,大家就放心了。
至于放朝倾公主去见元奕,还不是随她高兴。
对朝倾公主,萧湛要宽容的多,因为她帮过安容。
朝倾公主在军帐里养伤,安容给烈儿找了个奶娘,顺带照顾她。
大约七八天后,朝倾公主才忍不住向安容祈求,让她能见元奕一面。
安容很明确的告诉她,她想什么时候去见元奕都行,她还可以抱着烈儿一起去。
朝倾公主也不多见元奕,上午一回,下午一回。
大多都是吃饭的时候去,算是陪元奕用饭吧。
伤筋动骨一百天,朝倾公主的伤,养了三个月才养好。
除了她养伤之外,军中将士们也将伤养的七七八八了。
三个月时间过去,东延没能将朝倾公主或者上官昊的人头送来。
时间一到,萧湛就带兵攻打东延了。
彼时,东延已经将元奕从皇家玉蝶上除名,元奕不再是东延皇室中人,而是罪民。
一边是北烈,一边是大周。再加上空虚的国库,四起的民怨。
东延拼死抵抗了十个月,最后萧湛带兵直取京都。
东延新帝双手奉上东延玉玺,跪求归顺大周。
当然了,东延原本的疆土,只有三分之二归大周,另外三分之一在北烈手里。
攻下东延后,萧湛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将瑞亲王和靖北侯调来东延皇宫,处理东延政务。
减免赋税,安抚民心,劝课农桑,使百姓能够休养生息。
原本,东延百姓就对我大周怀着敬畏之心,加上这一系列利国利民之举。很快俘获了东延民心。他们诚心归顺大周,以大周百姓自居。
东延灭亡,北烈还对我大周虎视眈眈。
但是一场仗打下来,北烈也吃不消,有了息战求和的念头。
尤其是朝中,主和的人越来越多。
大周士气正盛,若是再打下去,东延就是前车之鉴啊。
求和。虽然难听,可亡国之臣,亡国之君,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啊?
北烈想求和,大周也同意他们求和,但还是那个条件。
拿朝倾公主和上官昊的人头来求和。
不是一个,而是缺一不可。
顾清颜从大周逃回北烈,大周并没有像当初东延搜查安容那般仔细。
只要她易容,想逮住她。当真不容易,她和安容不同。安容手腕上的玉镯摘不下来是硬伤。
再者,萧湛也没打算抓到她。
大周士气正盛。正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错过这样的机会,将来不一定再有了。
北烈求和,若是大周答应了,接下来五年,或者是十年都不会再打仗。
再掀起战乱,必定意味着北烈休养生息够了,就算没有足够的把握赢了大周,至少也有四五分的胜算。
朝廷是主战的,求和的寥寥无几。
但百姓希望求和啊,打仗劳民伤财,他们提心吊胆,而且离家的夫君和儿子,已经几年未见了,他们想一家团圆。
大周需要一个不得不继续打仗的理由,来说服大周百姓,不是朝廷恋战,是北烈求和的诚心不够。
朝倾公主迷惑东延皇帝,侵犯我大周,大周要她的命,无话可说。
上官昊是墨王世子,墨王是北烈主帅,他是少帅,多少人死在他们父子手中,要上官昊的命,也是应该的。
可墨王就上官昊一个儿子,他能舍得把上官昊交出来平息大周的愤怒,让自己断了后?
这不可能。
而且,顾清颜已经嫁给了上官昊,此时腹中还怀了身孕,已经三个月了。
墨王不喜欢顾清颜,他知道她不是真的朝倾公主,比起顾清颜,他更喜欢那个骄纵一些,什么都不管的真朝倾公主。
他不喜欢女子干政,更不喜欢女子对怎么用兵打仗指手画脚。
尤其三万铁骑,那是他一手培养的,十数年心血,就因为顾清颜一个建议而付诸东流。
他知道,这不全是顾清颜的错,毕竟没有他的首肯,三万铁骑谁也吩咐不动,哪怕是他儿子上官昊。
只是他膝下只有上官昊这么一个儿子,上官昊非顾清颜不娶,他拗不过他。
但顾清颜以朝倾公主的身份嫁给上官昊,别说江山为聘了,什么都没有,就那么住进了墨王府。
朝廷打仗,正是国库空虚的时候,哪里有那么多银子铺张浪费?
再说了,当初她嫁给上官昊时,已经穿上嫁衣,出了皇宫大门了,只是被元奕绑架了而已。
后来,又和亲东延,那场面更是前所未有的隆重。
难道还要给她准备第三次?
再说了,北烈皇后心里也膈应,她哪里不清楚,顾清颜不是她亲生女儿朝倾公主。
她更知道她真正的女儿从马背上摔下来,折了胳膊,在病榻上躺了许久许久。
她明明知道一切,却不得不装做不知道。
在北烈,墨王权势滔天,有时候说话比皇上还管用。
要是墨王世子愿意娶朝倾,她怎么会认顾清颜,待她如亲生女儿?
实在是逼不得已,不得不拿她去讨墨王世子的欢心。
墨王觉得没有大办的必要。她吃饱了撑着把这事往身上揽,只是话得说漂亮点,不是慢待她,而是国库实在空虚,怕再出意外,只要墨王世子疼她爱她,其他的都是虚的。
墨王不愿意,皇上皇后不愿意。顾清颜还能强求什么?
她能说自己没有十里红妆就不出嫁吗?
只怕上官昊都该恼了她了。
就这样,顾清颜住进了墨王府。
这一切,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美好。
她以为自己是北烈的功臣,对她就算不歌功颂德,也绝对不可能冷落她。
可万万没想到,在世人眼中,她祸害东延。挑起战乱。怂恿东延太子弑君夺位,还怂恿他绑架大周萧国公府表少奶奶,坏事做绝,心如毒蝎。
要不是有她,百姓安居乐业,哪来的战乱纷争?
这些话,她不胜其扰。
尤其是大周,吞了三分之二的东延。北烈求和,大周提出要她和上官昊的命。
她庆幸,没有只要她的命。
否则北烈会毫不犹豫的把她交出去。
在墨王府的日子,她过的很忐忑,她在东延做卧底的事,墨王也知道,他也是赞同的,甚至对她为了北烈的雄图霸业甘愿涉险而赞叹连连,可就因为三万铁骑。就因此恼了她,顾清颜有苦说不出。
她怎么也没想到元奕口口声声说以江山为聘来娶她。却借她的手,除掉了北烈三万铁骑。
这相当于是断了墨王一条臂膀。
他生气在所难免。只是她的委屈却没人理会,墨王再不许她插手边关之事,更别提出谋划策了。
是以之后,北烈和大周交手,再没有顾清颜的手笔。
大周给了北烈一个月考虑的时间,是否求和,全看北烈的诚心。
时间越过去,墨王在北烈积攒的威望就越低。
那么多百姓,都舍得让自己的父亲、兄弟、丈夫上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为的就是换来太平。
如今只要朝倾公主和上官昊的人头,就能换回来太平,他为什么就不愿意!
他墨王的儿子是儿子,他们的儿子就不是了?!
不仅仅是百姓有怨言,就连军中将士也颇有微词。
墨王压力不小,可要他狠心,他又做不到。
犹犹豫豫,迟疑不决,一拖再拖。
一个月眨眼就过去了。
大周开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