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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苏雪追赶唐虞川,沿途以泣剑留下了记号。
鱼幸奔下小山坡,只见左侧一棵柏树树身之上划着浅浅的一缕剑痕,指着西北,看来她是往西北保定府方向而行。
雨霁天晴,朝阳初升,霞光万丈,高山顶峰上挂着一轮彩虹,尚有积雪未融,天气比平常冷了数倍了。
鱼幸心中想道:“小时候背诗经。有一句说蝃蝀在东,莫之敢指,师父常说,天上出了彩虹,那是不吉祥的。”总觉得耿耿于怀,萦绕不去:“我死了妹子,那自然是不吉祥的了。”
他哪里知道。古人所说的乃是天上现了彩虹,阴阳不和,婚姻错乱,因而将它视作yin邪之气。
刘熙云:“yin风流行,男美于女,女美于男,互相奔随之时,则此气盛。”正是如此。
鱼幸将其错解,只觉彩虹出现,乃是应证了齐倩之死。又想:“她在临死之前,认我为大哥,原来是要找一个可靠之人把她的鸳鸯吊坠交在她师哥唐虞川的手中。可她利用了我,我为什么对她毫无怨恨?”
那个“她”,自是临死时叫他一声“大哥”的齐倩了。
想到这里,又摸出自己的凤凰吊坠出来与齐倩的鸳鸯吊坠一一比对,看了数下,一阵难受之感涌上心头,怅然若失。他心烦意乱,将两件物事收回怀中。
林间雾气缭绕,小路之上泥泞不堪,但鱼幸自小和师父南川寻修习武功,这如何难得住他?长啸一声,纵身在林间奔腾穿梭。
奔出林外,便即是沧州与保定的交趾处。他努力压住心中的念想,辨准方位,提气疾奔。
如此神情恍惚,午时初过一刻,已已奔过河间,到保定府蠡州城。
蠡州是古来大州,唐武德五年更名为蠡州,宋代延续其称,直至今日。
鱼幸心道:“我听闻汉代公主丹珠曾死于此地,故而此处有个闻名的地方叫作丹珠墓。若不是赶路匆忙,加之心情抑郁,倒要好生游玩游玩才是。”
到了一处镇上,只见来往行人络绎不绝,胡汉混杂,熙熙攘攘,大是繁华。
想是春日来临,万物复苏,正是打外出游好日子。来来往往的人或是谈笑风生,交头接耳,或是勾肩搭背,吆喝买卖,反倒是忘了朝代更替了。
鱼幸想到齐倩之死,难以开朗,只是心下叹道:“宋氏江山沦陷,换了元人当权,不知是好呢,还是不好?”若是说好,异类当道,终觉不妥;可若是说不好,眼看镇中安定,人烟稠密,确是好事。然而无论社会兴亡,必将引起社会板荡,苦的可就是老百姓了。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竟然分不出好呢,还是不好。
转过一条巷子,一块青砖之上划着剑痕,直指前方。他正朝前走了数步,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悠扬但凄苦的声音:
“唱彻《阳关》泪未干,功名馀事且加餐。浮天水送无穷树,带雨云埋一半山。今古恨,几千般,只应离合是悲欢?江头未是风波恶,别有人间行路难。”
之中夹着着古琴的声音,人声凄凄惨惨,琴声婉转清扬。鱼幸张目望去,见是一个老者,胡须花白,污衣垢面,额上皱纹纵起,油光闪闪,乍一看有六十来岁年纪,可细细一看,也不过五十岁上下,只是他邋遢肮脏,不事边幅,兼之久未打扮,反倒误认了年纪。
他坐在地上,手铺七弦古琴,那张琴却比寻常小了许多。
令人吃惊诧异的是,他手中的那张古琴一半是镀银,一半镀金,蔚为大观,颇为引人注目。
鱼幸暗自纳罕:“这老头如此邋遢,可这张古琴却是个价值连城的好宝贝!”
那邋遢老者甫然唱讫,琴声戛然而止。随即又拨动琴弦,高声唱道:
“江雨霏霏江草齐,六朝如梦鸟空啼。无情最是台城柳,依旧烟笼十里堤。”
唱声方落,古琴一扬,插回背里,瞧不出他年纪一大把,身手却是敏捷得很。
鱼幸见他两只眼睛凸出,虽许久未打汤洗脸,仍是精神饱满,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