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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剧本的赵文宛在怕是又少不了一顿闹的罢,换作了她,反而觉得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了。
也是这个心态的,倒教一些等着看大小姐给下马威或是赶人出府戏码的人失望了,消息一个一个往湘竹苑递的,就连赵宏盛拿了沈氏当年的首饰件儿送人这事都细说,愣是没等到赵文宛半点反应。
毕竟还是未正式入了门的,赵宏盛陪着宦娘用了晚膳后,便离开了。偏院里,原本空置的屋子里弄了不少花心思的布置,女子坐于梳妆台前,支起的菱花镜倒映出她小巧的瓜子脸,左右瞧了没什么人后,伸手摸上了发髻间的发簪,拿在了手里。
簪身细长,较粗的一端嵌接翠簪头,翠质青绿,薄金片相缠,其下所挂珍珠颗颗圆润光泽,大小均匀,烛火映衬下愈发莹润。
“真好看啊……”宦娘爱不释手地抚着玉簪,眸底映了一丝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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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娘在西苑偏院住了不过三日,纳妾的事项就被提上行程,选了个黄道吉日,将人从后门角门迎入府中。宦娘一身桃粉刺绣妆花裙,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柳眉杏眼,有了妆容首饰相衬,倒比初见时还要让人惊艳几分。
照例说新人要给大夫人敬茶,这叶氏关了佛堂出不了面,就由老夫人坐在了主位。杨妈妈接了宦娘奉上的茶水,递向老夫人,后者直直打量了人许久,在赵宏盛快屏不住呼吸时接过,低叹了一声,幽幽说道,“入了国公府的门,就要守这里的规矩。往后,好好过罢。”
“谢母亲。”赵宏盛心里的一块大石落了地,也有丝难为情,母亲年迈,自己这行径差不多是逼着了。
“奴婢谨遵老夫人教诲。”宦娘恭恭敬敬地应下,暗里与赵宏盛对视了一眼,露了恬淡笑意。
赵老夫人瞧着,两人正是浓情蜜意时,自己多说无益,也省了那嘴皮子,只真心盼着能安生些好好过日子,这府里头少些折腾,她就能少操些心。
赵大老爷先送宦娘去了新居蓬凝苑,随后让人唤走去处理公事。宦娘独自入了里头,瞧着布置温馨的新房,映得眼底满是喜庆,因着一早儿起来梳洗描妆,这会儿有些困顿地打了个呵欠,坐在了软榻上小憩。
未过一会儿就有下人通禀,道是大老爷让请姨娘去前厅。
宦娘睁了眼,正巧瞥见菱镜里自个儿有些倦怠的脸,应了一声,随即坐在梳妆台补了胭脂才起身施施然让人领路。
凌云厅里,赵大老爷身上褪了喜服,单着了一身稍显贵气的绛紫暗纹番西花的刻丝袍子,脸色稍沉地看向不远就坐的中年男子。
“今儿是赵老爷的好日子,沈某送上小小贺礼,还望笑纳。”
“客气了。”赵宏盛眼皮未掀,声音冷淡地答了句,“沈老爷贵人事多,何必耽误在这儿。”语气里是毫不客气的逐客之意。
“说来惭愧,你我本是亲家,当年我大伯糊涂,弄得两家如此生分,我有心想要修好,却是一直不得机会。”沈平道一撇八字胡,本生得眉清目朗,随着年岁渐长,那狼野之气敛藏,与人周旋显了斯文隽雅。偏生这斯文里还有些道不明的东西,让人不喜,又或者直白来说是笑里藏刀的奸险也不为过。
赵宏盛鼻端轻哼,对于他的惺惺作态不置可否,只是这人来时说的,让他不得不留了人在这。
“赵老爷在天心酒楼英雄救美的一幕,正好犬子路过瞧见,道了赵老爷英勇之外还提起那名女子的长相与他已过世的姑姑极为相像,待领我去查证时被告知人已经被赵老爷带走。后跟家里提起,才知晓大伯当年在外有笔风流债,那女子极有可能是大伯流落在外的……贞娘?”沈平道说着正瞥见踏过门槛进来的女子,手里的茶杯惊得落了地,像是不可置信。
宦娘叫这一动静吓着,瑟缩着快了两步站到了赵宏盛身旁,朝沈平道方向微微福了福身子,算是见礼。
“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二人,她生得,生得与家姐……”沈平道咽下了后面的话,恢复了几分稳重,目光郑重地仔细掠过女子鬓角,凝了神色,“不会有错,大伯说那孩子眉尾有痣,当时接生婆子还说是喜上眉梢,将来是个有福气的。”
宦娘这会儿像是听懂了,半掖在赵宏盛身后,垂眸不语,似是低落。
倒是赵宏盛盯着沈平道嗤笑了一声,“前二十年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病逝后就孤苦无依,这算哪门子福气?”
沈平道闻言露了一丝尴尬,很快敛去,作了郑重姿态道,“确是沈家一桩丑事,然这位……姑娘与沈家也确有血缘关系,先前不知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该有的身份沈家定是会给,总不能让沈家的血脉一直流落在外。”
赵宏盛握住了宦娘冰凉柔弱的手,一时思绪复杂。
“定国公府尊荣,姑娘虽是沈家庶女,却也比民间孤女道起来要好听些,日后也有沈家可倚靠。”沈平道一言直戳了关键道。
宦娘回握着赵大老爷的手,杏眼泛着微微水光,一副心神大乱全依了他的模样,低了声音道,“老爷,宦娘孤身惯了,不用在意
赵宏盛愈发爱怜,心中因着沈平道的话起了些许心思,若为了宦娘,沈家也并非无可取之处……
良久,安抚地拍了拍宦娘的手背,缓了口吻道:“算作是沈家对你这些年的补偿了。”
宦娘哽咽地唤了声老爷,垂眸的一瞬与挑了嘴角笑的沈平道打了个交锋,更是垂了脑袋。
沈家认亲的消息不一会儿就传到了老夫人耳中,老夫人皱着眉听完,只道老爷自个儿有分寸就行,让杨妈妈选了些称心活络的婆子丫鬟送去蓬凝苑,交代敲打了一番。
而沈平道自然知道赵宏盛不会留他下来用饭,识趣地提出了告辞,赵宏盛着了管家意思地送了一下,显然还未放下芥蒂。
临上马车,一直跟着沈平道的贴身侍从有些愤愤道,“老爷,您何必亲自来,受这份闲气!”
沈平道目光沉沉掠过了定国公府的门匾,嘴角溜了一抹笑意,回头对着侍从冷哼了声,“你懂什么。”说罢就入了马车,心情丝毫不受影响,让人驾马离开。
原以为是两枚弃子,没想到竟还有翻身的一天。娶了永平公主的赵元礼,还有备受六王爷青睐的赵文宛,这俩兄妹……可真是让人出乎意料!既然是沈家的血脉,又岂能只便宜定国公府。
……
夜色渐浓,暗沉阴森的云层重重压抑在京都上空,空气里透着一丝沉闷,像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奏。
小轩窗支着,偶有一丝风吹过,撩拨帘子微微晃动,床上的人似乎好梦,嘴角还挂着笑意。一点月光,映出床帐上一团漆黑身影渐渐挨近,拉长。
伸出的手白皙纤长,搭在了夏天盖着的薄被子边缘,扯着轻微力道微微往上拉起,一直拉到了床上躺着那人口鼻处,倏然捂住。
睡梦中的人因着呼吸不畅渐渐皱起了眉头,却未醒过来,只脸色稍白了些,胸脯微微起伏。
“去死罢,贱人!”床畔,冷氏死死按着被子两角,向来温婉示人的面庞此刻满是阴冷之色,双眸之中凶光乍现。
随之而来因女子到来而日益清晰,她最想忘却的痛苦回忆使得脸上神色渐渐扭曲了起来,陷入其中的一瞬,微微松了手上力道,险些闭过气去的人也因此得了一丝生机。
“贞娘,同样是茶,怎么你泡出来的和我的味道差那么多,难怪他们都那么爱喝你煮的。”庭院中,两名少女相对而坐,面前各有一精致茶盘,茶具一应俱全,刚泡出来的热茶冒着袅袅香气,氤氲画面。
“是你性子急,稍等会儿不就是我这样了。”沈家嫡长女沈贞娘语笑晏晏,举手投足皆是风情。
坐在她对面的女子不由痴痴看,发自内心地感叹了句,“贞娘长得真好看,也不知日后谁那么有福气能娶到你。”
猛地教人提起终身大事这等羞人的,沈贞娘红了红脸,嗔了一句妹妹莫打趣我,两个少女嘻嘻哈哈笑成了一团。又或者,笑作一团没了规矩的只有她,贞娘永远不会让自己失了态的,即便是四下无人时。
五年光景,她同贞娘感情愈发深厚,亲如姐妹,两人时常一同结伴游玩,而那日……不堪入目的画面陡然窜入脑中,刺得脑袋鼓噪生疼,不愿想起,却又一遍一遍被迫的重温当日情景。这些年始终无法摆脱的阴影如影随形,冷氏扶着脑袋因着回忆而起的一点暖色逝去,眸子转为更浓重的墨色,凝住了床上不知何时拉下被子的女子。
宦娘,如今该称为沈宦娘。目光一点一点掠过,借着微弱的月辉,渐渐瞧了个清楚,褪去妆容后的女子此刻看去仅剩了两三分相似,却是连半点神韵都无。眸中灰雾褪去,恢复几许清明。
她不是贞娘,府上还有一位才像极了沈氏当年,风头无二,且一样的……恶毒。
蓬凝苑的门被小心地打开了一条缝隙,随后碧蓉蹑手蹑脚地挤了进来,看了眼床上被药晕过去的女子,心中奇怪冷氏为何没有动手,谨慎地示意了主子时辰无多。
冷氏瞥了一眼那名女子,起身领了人悄声离开。去时路上,当值的小丫鬟捂着肚子急匆匆地往蓬凝苑赶去,嘴里喃喃抱怨着自己不该贪吃,但愿姨娘没醒之类的话语,并未发现暗处还有两人屏息藏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