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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夜,月光清幽。
众人安睡,白凤鸟、老鹰、云歌也各自在为它们准备的鸟床上安睡。经过这一日与人类的相处,颇有灵性的白凤鸟和老鹰已很信任江承紫,对她很是听从。
所有人都累了,也都睡了。甚至还有人鼻鼾如雷。可是,江承紫睡不着,她睡在简易的包裹枕上,瞧着洞口如水的月光,一颗心纷乱无比。
而在千里之外,在驿站里刚刚经过一场劫杀,将来人悉数灭掉的李恪,同样无法入眠。他倚靠在驿站的窗口,瞧着窗外的群山。
这一晚,月华千里,四野清明,那些山的轮廓看得清清楚楚。
然而大唐国境之内,尔虞我诈,全是暗潮汹涌。
他曾发誓这一世要护她周全,然而,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这一次,她还是被迁入其中。虽然,他作了近乎完美的安排,让她避开那些牛鬼蛇神们安排的属下,但他还是忍不住担心。
毕竟,她所在的地方是迷途山。山高万仞,植被茂密,地形复杂,野兽众多。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对自然万物都怀着敬畏之心。
那样的山中,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阿紫。”他低声喊她的名字。这么一喊,心就颤颤地疼,像是针在心上细细密密地扎着。
“蜀王,夜已深,该睡了。”白衣的男子声音清雅。
李恪扫了他一眼,冷笑:“三公子不也没睡么?”
“我是蜀王护卫,自是要护卫蜀王安全,不敢睡。”长孙濬回答。
“何必呢。”李恪哂笑。
长孙濬不理会李恪的讽刺,缓步走过来,说:“这月光多美好呀。”
“我不觉得我们有可以一起赏月的关系。”李恪站直身子,冷冷地说。
“怎么没有?”长孙濬反问。
李恪瞧着他,长孙濬站在窗外,低声说:“我们都倾慕于阿芝。”
“大胆。”李恪恼怒,厉声喝道。
那些护卫看到两人争执,只纷纷装作没看见,无声无息地隐没在房屋的阴影里。
李恪跳过去,扯住长孙濬的领子,恶狠狠地压低声音问:“她的名字也是你叫的么?”
长孙濬任凭李恪扯着,神色自若地小声说:“我倾慕于她,却不曾亵渎于她。我自倾慕我的,有何不可?”
“她是我的妻。你这般就是亵渎。”李恪低声警告,手上却用力掐住长孙濬的脖颈。
长孙濬冷笑:“你太不讲理。你拥有她,我自倾慕我的,却不许?”
“你倾慕你的,你别说出来。”李恪眸光如刀。
“嗯。”长孙濬苦笑,将李恪的手拍开,问,“知道我为何一定要来做你的护卫么?”
李恪站直了身子,与他并肩站在驿站的廊檐下,瞧着驿站院落里的几丛竹,懒懒地说:“你杀了我,她也不会跟你。”
“哈哈哈。还是你明白道理呀。他们呀,都不明白。”长孙濬忽然哈哈笑起来,惊飞了树上的一群鸟,也惊得暗处那些护卫莫名其妙,暗自嘀咕:这蜀王跟长孙公子这到底是敌是友,到底唱的哪一出?
李恪扫了他一眼,说:“夜深人静,大伙都累了,别一惊一乍扰人清梦。”
长孙濬却没有理会李恪。他心里很难过,很想找一个人说一说,可是他想来想去,或者能说的人竟然只有李恪,因为大约只有李恪才能理解他。
“他们让我拿你的命换阿芝的命。还对我说,你不在了,杨氏阿芝望门新寡,不好嫁。到时候,长孙氏三公子求娶,她杨氏阿芝就算高攀,杨氏六房巴不得嫁过来。呵呵,呵呵。”长孙濬说到这里,笑得弯下腰,笑得呜呜哭了起来。
“这么大个人了,成何体统?后面还一排属下看着呢。”李恪厌恶地摆摆手。
其实说实话,前世里,他对长孙濬就并不讨厌。如果说长孙一族最有才华的人,他认为是长孙濬,而不是长孙冲。再如果说,非要在长孙一族选出个正直有良知的,那就只有长孙濬一人了。
但即便他不讨厌长孙濬,可这人是长孙家的人,毕竟还是对立的,牵扯越少越好。
长孙濬不理李恪,只掩面呜呜哭泣。李恪见他没停下的意思,连忙跳开两步离得远一些,道:“别哭了。旁人瞧见,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可不是你欺负我?”长孙濬止住了哭,抬眸扫了李恪一眼。
李恪很无语地看着他,很是嫌弃地说:“长孙公子,能不要这么幼稚,行么?”
“好吧。”长孙濬理了理披拂的头发,换了严肃的神情说,“他们说要了你的命,就可以留着阿芝。可是我不信任他。”
“他是你父亲。”李恪强调。
“他安插的人我可一个都没带。”长孙濬耸耸肩,“他要安插在军营的那些人,我可是全告诉你了。”
“告诉不告诉都一样,反正阿芝又不会带他们。”李恪平静地说。
长孙濬被噎得说不出话,尴尬地笑了笑,说:“也是。蜀王深谋远虑,阿芝冰雪聪明。”
“如果没别的事,就回去好好休息。”李恪说,“你父亲或者别的世家,可不是银样镴枪头。”
“哈哈,承蒙赞美。我这就去养精蓄锐。”长孙濬哈哈笑起来,随后潇洒转身,一袭白衣带起雾气月华,像是传说中的谪仙。
李恪则是站在原地,看着月华如霜染了四野,心里空空的,想的全是阿紫的一颦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