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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数封信由黄门经手,从皇宫的正门走向京城的府门,一夜之间传遍长街。在夜落不久,红烛火被接二连三点燃,照映府前的灰霾石像与敞亮大路,京城灯火通明。良嫔生父从访者手里接过来信,展开,红痣松落。随后,从宫中传来声讯,徐熙妃的一位旁族借太医院之手,对良嫔心起报复,今被查出,故彻查太医院,予刑部司吕大人全权负责。
在普通茶楼的戏说,甚至是其他氏族贵人眼中,这只是一场深宫对宠妃的打压。唯那些涉身进去的人明白,皇宫,是要易主了。遥遥半山上的墨轩阁,严寒山立于窗畔,眺望山下一望无际的灯火璀璨,紧不缓眉。天边愁云翻滚,浓墨重泼,一条被染了暗色的龙在其中挣扎、摆脱,被雷霆束缚,四周电光闪烁,阵阵刺目,反复刷白。“天……要变天了。”他自言自语,留下身后一众不知其然的学子,干干望着他背影苍肃。
京城某座大宅,竹林层层,被围聚于冬竹之间,任寒风再凛冽也刮不进去。俯瞰像极了一个阵,只要走进去,若主人起了杀意,就鲜有人能走出来。绿竹冻霜,没了飞鸟可栖,清流溪水凝固在原来的模样,一如时光不曾更改。用天下最精湛的工艺烧成的净琉璃串成的门帘被手掀起,悲痛复杂琴声随之传出,颤音不断,深闺怨妇之绝唱,绵绵无穷尽。
一曲长门一步地,不肯暂回车,叫人潸然泪下。
“阿梅,莫弹了。”
这位三十五岁左右的男子,眉宇仍可见当年的俊美,如今富态油光,身影寂寥,负手仰望阴云。
哭诉琴声戛然而止,紧接着,是女人的哽咽声。
绣竹青翠屏风的背后,正是从里传来。男人没有看她,雷云颓颓使他的面色比任何时候都要惨白。
“这个永元三年,我们终究来晚了。所有事的变了,皇上拥有了可以与太后抗衡的驻兵地,梁王也沦为了废物,已经没办法改变了。”
“为何会变成这样,明明……我们才是最后的胜者”
“阿梅,我们被算计了,上一世是骗局!什么不争的皇上,出嫁的公主,赐死的妃子,这些都不过是虚假的幻想!”
“难道就无它法了?”
“你信命吗,上天给贪婪之人的惩罚便是如此。”
甄尚泽深邃的瞳中,映出黑夜愤怒的脸。今生,就是一场大骗局。什么因天眷顾重生的庶女,什么无情冷面的昏君,什么招揽宫外势力,从这世的他被沈淑昭接近开始,一切的一切,都只是她的计谋!
卫央——
墨云仿似显现出那张清冷绝世的美颜。
他恨意弥漫,没有半分欣赏,只是因愤阖眼,眼神如蛇捕兽,想把天上出现的那个身影毁灭,毁得粉身碎骨。
“你回宫吧,现在,我们需要断绝与梁王的干系,那个废人已经没有什么可利用了。”
“你想怎么做?”
“今生真是难为长公主留得他这么长时间了,就因要引今生什么都不知的我们出洞,然后去跟着其他人陪葬。只有梁王死了,才不会有人知道我是他的人,并且,我花数年养你入宫的事,就再无第二人知晓。”
女人含泪颔首。
“我想起了……”她忽然忆起什么,然后全身发抖,连声音都在发颤,“想起今生的记忆里,长公主陪沈二小姐初上府时,听身旁的婢子说,她那时一直在看着我啊。”
甄尚泽感到头疼,那是怎样的目光?他不必去想,已经能猜出来了,肯定是嘲讽,是无声嘲讽的目光啊!
她来了,而他们都没有过来。
现在转世,也已经晚了!
长公主。
他对这个名字绝望过后是咬牙切齿,比起刀光剑影起的朝堂,她才是真正不动声色就改写了历史的女人。
雷电划过,屋子内是凄凉的惨色,冬竹被吹得摇晃,地上,长夜,都是无尽的苍白。甄尚泽一个趔趄,手撑在窗栏边,他觉得心力交卒,这种失败的感觉除了那人走以后从未有过,输了,输了,他对着窗外的黑夜头一次生出这个念头。
窗正对着京城的正中央,皇宫。
它宫永远屹立不倒。
这方土地上多少人为皇宫明争暗斗。
九重宫阙,从来不缺对它报以算计的人,不论男女。而这座宫城永远肃立着,迎接一代又一代的主人。
*,权利,人性。所有人遭受的故事不会相同,但都在这里一齐发生。
“我真不知沈淑昭有何值得她如此费心万苦得到,两个女人?呵。一个皇宫的长公主,竟能为卑贱庶女做到这种地步。”
但在之后,他的声音变沙哑,眼神低落如槁木死灰。
“你我如今没有别的机会了,寿命有限,这里是她们回到过去的最后一次,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次。可是啊——那个女人,已经让我们无力更改任何历史了。”
夜里的京城无声,落得万分悲凉。他的所言被淹没。后天来至,大臣们相约的辰时之际,相传这正是群龙出没、腾云驾雾时分。
灰霾正笼罩皇宫,冷得人瑟瑟发抖。此刻天色朦朦,初阳未升,大地被藏蓝色相裹,冷辉飘浮,折影重重,宛如人的梦醒时分,恍惚浮世,人影在其下走动,从宫城门穿过,从宫墙内走过。这时从遥远地方传来乐府练曲之音,没有浓重的怨男痴女味,而是清扬,悠悠,令人空灵,雁柱箜篌与横笛相结合,唤醒了宫内的众人,站于高墙上的士兵,听着这柔美乐声,然后看眼前太阳从面前的长山上徐徐升起。
大臣相继抵达内阁。
头戴朝帽,腰绶水冠玉,怀中携官印,脚踏纹锦翘头履,这些臣子做足了准备,来拜见他们的天子,唯一的帝王。
良嫔生父挨着罗辑大人前进,恭候两旁。
徐光禄勋,季牟,公孙单,还有清寒正直的将士言官,与忠心耿耿拥护君主无论是否为昏君的昔日太子派大臣,他们突受传召,于是在深思熟虑一天之后,决定好了今日该向皇上作如何的谏言。他们蓄势待发,随张中贵人的脚步,走进当朝天子的内阁里。
明黄的大殿,比殿外都要醒目。锦玉瓷器虽少,可贵在清雅高贵。几尺之房内,拥有的东西,是多少人穷尽一生都无法得到的。而这,只因背后坐拥的人是帝王,是可以决定王朝兴盛、覆灭,他人生死、乐悲的帝王。
他们该崇拜。
然这些人既有畏惧,又并不似其他人般盲目。
因为,天子的身份,身为皇族的任何人都可以拥有,前年明帝,去朝章帝,只要势在人为,就可当成。
他们要的是明君,不是只会空霍国库的君主。
“跪——”张魏洪亮声起。
两排臣子齐刷刷下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