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补书是一场寂寞的生涯 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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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相貌有时如入门的钥匙,开锁进门登堂入室。不过一旦登堂入室了,钥匙就不重要了。当这些在他人眼里不在重要的时候,内在的品质逐渐凸显出来了。这就好比成婚三五年后的夫妻,没有谁再挑拣对方的容貌美丑,而是注重生活细节里的人心区别。这种因容貌而设心灵之门的人比比皆是,但对此不设门及门栓锁的人也有很多,后者在玄洲的人类中多出现在平民百姓中。

林家爷孙对仝灵犀设的门不是在相貌上,而是在身份上。当然这个十分不是良民或贱民,而是校尉府权势人家的人与平民百姓之间,且是打人之人的仆人与被人打的人。他们爷孙在最初毫无疑问是对她设防的,哪怕明明知道在世俗观念中对方在校尉府肯定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人情翻覆似波澜,白首相知犹按剑,谁知道对方是什么心理,或许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报告就能给自己家带来意想不到的灾祸,一个城的校尉府想让你一家百姓吹灯拔蜡,真的真的不用吹灰之力。同时他们又认为,在力量云泥之别的悬殊中,既然对方能派人来大约也没有想灭自己的意图,只要谨慎就可以了。

生活一天天的过,他们发现这姑娘同料想的大致相符,而没想到的是她是如此的勤勉、细心、精心和善良。那些设防的心门逐渐撤防了,他们都是很喜欢这个姑娘。在一起过活的日子里,仝灵犀不止是精心的照顾林扶苏,并且有时间就做份外之事,把家里例外收拾的非常干净,给他们爷孙做饭、修补衣服,帮林山老人做些豆腐坊里的事情等等,俨然把自己当作了这个家的一员。她曾经无数次流露出希望永远呆在林家,林氏爷孙虽然比较糙的男人,但能感受到灵犀在自己的快乐与在华府的不如意,且他们家也需要一个女子做些家务,于是私下的决定替她赎身。当然这个赎身如果只靠他们提,估计戏都没有,因为校尉府差他们这点钱。他们去请求清虚观的玄敬师傅帮忙,玄敬请托法庆。在成事之前,他们没有对灵犀说,不是想给惊喜,而是怕不成功反而令小姑娘伤心。或许真如玄教教典上说的“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没想到真的就天随人愿了。——当然他们不知道这事是在恰逢华家喜事临门的情况下发生的,华老夫人内心把它当做行善事以报苍天的祷祝中。

仝灵犀在华府曾经居住的小屋里收拾东西,情绪如大海里被台风掀起的巨浪,五味杂陈,波涛汹涌,百感交集。这不是单纯的走出华府的喜悦,同时也有很多走出的怅惘,欲舍不舍那种说不出的纠结。无论是她的父族,还是母族,两族人都不知在华家做了多少代奴婢了,大约没有人逃脱这命运,也没有一个人在攘攘奴婢中认出他们来,一生一死的过程就在这姓人家里。尤其是母族因为遗传的胎记,基本上代代都是最低贱的奴婢。华府虽然承载着那么多代人的痛苦,但是却在无形中成为他们的根系所在,因为这她对这地方又有些留恋,当然这挡不住走出华府的喜悦,虽然知道前途依然是个奴婢,但无论如何走出了一步,毕竟是新的路了。

府里的执事冷冷的看她收拾东西,梁爱莲、孙业珍、安青芸三个朋友看着她会错了意的安慰她,三个女孩一台戏,七嘴八舌的低声嘀咕着,说道:“府里还差一个人吃饭不成,竟然为了几个钱把丫头放出府,伺候一个瘫子。”

灵犀辩解的说道:“不,不是那样的。是我自愿的。”

其实,灵犀小奴婢能有多少东西要收拾,一个不大的小包袱,不过是几件衣服和父母遗下的几样给她玩的小玩意罢了。灵犀跟朋友们道别,说道:“咱们有机会还会见的,下个月林公子还要帮六少爷来藏书楼补书。”

走出华府的西角门,有辆驮马车在等着她,车上坐着林扶苏和法庆道长。嗒嗒的马蹄在响,数月前仝灵犀听着这马蹄声走向的茫然,而今依然有茫茫,不过有了丝亮光的茫茫。他们路过清虚观说了千百感谢的话放下了法庆,两人走到林家林山老人看到他们喜悦的一块回来,就知道了事情的结果,掩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林扶苏日好过一日,有半个多月亦能抛拐了,走路却是跛脚,正如碧虚子说的那样伤了足三阴经和足三阳经等腿部经脉。碧虚子说这种伤非医药可治,因为他的病源在脉络的络上,属于气血中的气,针不可扎,药不可达。医虽说不可治,但灵犀总觉得要尽点人事,她还是追问碧虚子,神官似是而非的回答或许按摩会起点作用。灵犀每日晚饭罢,日日替他按摩腿脚;林扶苏就边练字或虚勾弹琴手法,他练字写好了给灵犀看,灵犀确如她的名字,那些字看过竟然都记住了。林扶苏身体渐好时,林山就收拾出来耳房让灵犀单居。而天气渐渐转寒,已是到了冬季。

这日上午仝灵犀送林扶苏去了清虚教观向玄敬师傅请教道乐,她一人返家后正做家务时听到门响,出门一看是林山老人卖完豆腐及熏卤回了家。老人听到林扶苏去了教观,便把灵犀叫过来,两人坐在门庭内。林山开门见山的说道:“灵犀,咱们是一家人了,我今儿趁小星不在想跟你说些家常话。”灵犀恭敬的说道:“林爷,您请说。”林山继续说道:“我们家就咱们三口人,我呢越来越老,说不清那天就回归太一的怀抱了,而小星还小,我确实不太放心他。小星出生前他妈受了穷寒海兽的袭击,寒毒入体,导致早产生下小星。因为早产小星先天不足,且带着寒毒。穷寒海兽的寒毒是针药无法驱除的,他妈在他出生后就说过恐怕这孩子养不活到十岁,十岁左右估计寒毒将会散入五脏六腑纠结在脉络之中,所以他妈简直是在产后绝望而终的。或许是太一保佑,这孩子一直到现在还能活着,看情形若不遭大变能到十六七也是说不定的,但是我恐怕跟他到不了那一天了。”灵犀连忙说道:“林爷你别那么说,你老肯定会寿长千岁的。”林山老人苦笑道:“呵呵,人到了一定年纪,自己身体情况自己能感受得到的。”灵犀还欲说劝慰的话,林山摆了摆手,继续道:“小星自己的情况,他并不了解。故而,我将来若有不测……”未等他说完,灵犀已然了解老人的意思,郑重的接口:“林爷,你放心,我一定侍奉好小相公。”目光真挚而诚恳,坚定而坦然。老人情绪激荡的的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老人平静一会后说道:“我年轻的时候跟人学过些武道上的粗浅法门,因为天资所限到淬体中境后就没有进境了。教我练功夫的教头曾说,我们的武道唤作‘法一门’,内中博大精深。”灵犀对武道不懂,疑惑的看着林山老人,似乎在询问他要说什么。老人继续说道:“这些把式小星不适合练。教观里的老神仙说他经脉纤细脆弱,武道讲究由外而内,由筋骨皮深入体内之宇宙,他若练习武道就会经脉尽毁。灵犀,我希望把这些法门传授给你来练,只是你若有小成在这宜阳城不受地痞无赖之流的欺负。另外呢,我让教观里的道长写了一份将来留给你的东西,若是小星也有不测,有家里这块地方再加上跟我学写熏卤秘方,你也可以立门户。”东黎律法规定:本主丧亡,奴婢纵为良人,给田亩及复三年。

“啊!”灵犀一时惊呆了,手足无措,过了好大一会,泪水扑簌簌的湿了前襟。

日子是飞快的,也是美好的。在这期间林扶苏除了到教观里的事,此外就是迷上了医药;灵犀帮家务及开始练习武道。武道基本上人人可练,成就高低决定于三点,一勤学苦练,二领悟慧根,三身体天赋。前一点这是性格可决定的,后两者那就要看太一神喜不喜欢你了。武道各门法门都有套路,套路的作用在于境界相差不大的人对敌中,武道的威力重中之重是看境界,境界不提升再精妙的技击都是花拳绣腿。而关于境界对普通人来说,靠悟性靠机缘同时也靠时间。对灵犀而言,林爷教给的法门她很快就能领会,难在境界的提升没有机缘的情况下,完全靠悟性和苦练那是个漫长的过程。

快近十二月的时候,林扶苏除了跛脚之外,外伤全部好了。按约好的,他向华府申请了进藏书楼堆放残卷的库房补书,华府很快给了回应,十二月一日他开始做事。

堆放残卷的库房在华府东南角一个冷僻的小院里。这小院平时没什么人来,老实说这些书对华府来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书,这些书估计没有人知道都是些什么书,只是被从别家搜罗过来的书里挑拣出来的不成卷或残破的乱七八糟的书,要紧的书怎么会在这儿,比如华府关于武道的秘籍类。这个工作对林扶苏来说也是轻松的,没人过问,也没人约束,也没有人催促,能整理多少就整理多少,不过林扶苏还是本着认真做事的态度去修葺这些书。他每天吃过早饭来,中午是灵犀送饭,下午回家。玄洲大陆的一般书是蚕桑纸做成的,如果不受潮,不受虫咬,这种纸能保存上千年;据说还有一种天蚕纸,这种纸做成的书能保持数千年不坏,但是那样的书每一本都是国宝级的珍品。修葺书之外,林扶苏就是看书,残卷书有多杂,他阅读就多杂。

读这种残卷其实比读那些完整的书有意思,因为这些书都不是时书,有些甚至当是禁书。这些禁书颇有意思,其中有一本手写体的杂记里说:在东黎原来是有自己的文字,唤作鸟虫文,或云鸟迹文,不清楚在什么年代就突然消失了,人们甚至找不到相关的资料来印证。作者还说他曾在无意中看到了这种字。说是他有一次生病,大夫开了方,仆人去拿了药回来给他看,他看到一种叫做軨軨骨的药材上有两团刻痕,他仔细描摹之后发现这不是乱花的符号,而是一种文字。他怀疑这种文字就是东黎的古文字,鸟虫文。因为这两个文字,第一个笔画做鸟形,是文字与鸟形融为一体,或在字旁与字的上下附加鸟形装饰;另一个字是笔画蜿蜒盘曲之状,中部鼓起,首尾出尖,长脚下垂,犹如虫类身体之弯曲。书的作者还临写两字在杂记上,林扶苏看这个字觉得很有些趣味。

晚上回家后,他临摹了这两个字给正在给他揉腿的灵犀。

灵犀说道:“这是什么符号?是字吗?我看到过这种东西?”

林扶苏一下子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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