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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一杯酒灌进了嘴里,辣了喉咙,泪水涌|出眼眶。
她骗了他。她答应他的事并没有做到。
念一满脑子乱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他一杯接一杯的喝。眼泪停不下来。
但他不知道自己在哭,或者,是他并不觉得自己在哭。男子汉大丈夫,没甚好伤心落泪的。在他喝得不省人事之前,他记得的最后一个念头是“没甚好伤心的”。
念一是被水泼醒的,不但被水泼,还被人踢了一脚。
念一受袭猛地一震,睁开眼还未回过神来,便下意识地的跳将起来一拳打了出去。
结果这拳被拦住了。对方武艺甚高,动作极快,眨眼工夫已是握住了他的拳头一扭,脚在他膝后一踢。念一竟无招架之力,被制住压着跪了下来。
念一吃痛,这才真正清醒过来。一看来人,顿觉愧疚难堪。
“师父。”他低头唤。
老头儿爆脾气,伸手又给念一脑袋瓜子一巴掌:“还记得我是你师父。喝得个烂泥的样子,丢人!”
念一低了头不敢顶嘴。他这时候才发现自己仍在酒馆,周围已没有了别人。念一转头看了看,不远处只有两个烂醉的客人趴桌上呼噜震天的睡着,还有个小二远远坐在角落看着他们。
“回去!”老头儿喝他。念一没精打采,不敢有二话,付了酒钱,跟在师父身后走了出来。
店外头,天还是黑的,天际边有些蒙蒙的亮光。念一看着,忽然想起他们师兄弟妹六人,常常就是在这种时候爬起来练功。
晓五是师门里唯一的姑娘,他心疼她,从小总想着最后一个叫她,让她多睡会。可是她总是起得很早,还早早给他们打好洗脸水。
寒风刺骨的冬天,她一边跺着脚一边捂着耳朵喊:“快快,大家伙儿都陪我跑它个几圈,这般便暖和起来了。”
她说话的时候眼睛那般亮,那般有精神。呆在她身边,人也会变得开心,变得有精神。
“喂。”老头儿走在前头猛回头,把念一喝得从回忆中醒了过来。
念一抬头看师父。老头儿盯了他一会,在念一以为师父要训他时,老头儿说的却是:“我有事要办,得离开几日。你带着那几个小的先回去,路上莫要耽搁,盯好他们,不许贪玩,不许乱跑,直接回去。”
念一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说什么好,最后也只得应了:“是,师父。”
老头儿转身,在前头领路,念一在后头默默跟着。二人都再未言语,就这般回到了客栈。进客栈前,老头儿停下了,转身又问念一:“我说的你可记住了?”
念一点头:“是。带着师弟们回去,路上莫玩耍,莫耽搁。”
“你记住便好。”老头儿没好气,“你是老大,自是得担负起管教他们的责任来。去,把他们叫起来,吃过早饭便上路。”
这么赶,师弟们定是又要哇哇叫了。念一应了“是”,去房里叫人。
众师弟们果然哇哇叫,念一没法子,拿出了做大师兄的威严把他们喝住了。师徒几个一道吃了早饭,然后老头儿与徒弟们告别,走了。
几个师弟顿时觉得欢喜起来,就归程上的玩乐活动提了不少建议。
念一头疼,凉凉道:“玩吧,去吧,到时师父比你们先到家,你们就等着受罚吧。”
师弟们的玩兴顿时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七嘴八舌地又道:“哎呀,那看来真是不行,师父的脚程可快了。”“那我们也加快脚程,走快点便能玩几日了。”“对,对,即刻上路。”“快,快,包袱呢,大师兄,快结了房钱,我们上路了。”
“……”念一对着过分活泼的几位师弟完全无语,想当初,晓五也如他们一般,甚至比他们还能闹腾。
念一甩甩头,想甩掉脑海中晓五的身影,但他嘴里已经不自禁的道:“你们,不挂念晓五吗?”
几位师兄弟顿时都住了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们当然挂念,晓五是他们的好师妹好师姐。当初听闻晓五去世,几个兄弟们抱头大哭了一场。之后去剿平绝魂楼时也是格外卖力,豁出命去也要为晓五报仇。
怎会不挂念?那些为晓五流过的泪和血,每一滴都印在他们胸膛。
可是事情过去很久了。最重要的,晓五若真是已去,他们为她报了仇,她在泉下有知,定会安息。如今她未去,活得好好的,还嫁了个如意郎君,他们为她欢喜高兴。昨日里几兄弟出去玩耍时聊了一晚上,为着晓五的这际遇感叹。
只是。晓五去后,他们才看出大师兄对晓五的情意,不是一般的师兄疼爱师妹。所以,他们也不敢在大师兄面前提晓五。还记得之前有次顺六在师兄面前说起晓五总与他抢菜,师兄立时红了眼眶。这把大家伙儿吓了一跳。事后顺六被师父暗地里重罚,大家更是警醒。
如今,大师兄忽然问他们不挂念晓五吗?
是何意?
难道师兄想趁师父不在时跑到龙府去抢晓五回来?
顺六一个激灵,为自己的想像吓了一大跳,赶紧大声道:“上路了,快上路。说好了要去苏河游玩的。不赶紧就玩不成了。”
“对,对。”运二也道,“师父脚程很快的。”
“快,快,快走吧。”落四也喊道。
大家心有灵犀,火速背上包袱,急奔出客栈。
念一无语,真觉得师弟们真是太熊了,怎地都与毛孩子一般。
当真没人挂念晓五吗?只有他?
他很挂念,知道她活着后就更是挂念。他刚才甚至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忽然想再回龙府去瞧她一瞧。
但是他马上就把自己训了一顿,怎么能回去,回去瞧她能说什么?
难不成得做贼一般不让她知晓,偷偷的瞧?瞧完之后会不会更放不下了?还有,师父把这几个老大不小的“毛孩子”交给他,他若带他们回龙府,怕是会翻了天了。若是他丢下他们自己去龙府,等师父回来知道了怕也得翻了天了。
念一叹了口气,没甚精神地背好包袱。结好了账,默默跟在几个师弟的身后上路了。
这一路,念一就真的只是个大师兄而已。他无心游玩,无心管事,做什么都无心。所以事实上吃住都是由几个师弟打点好。反正他们要玩,要挑地方。所以念一的作用就是管住他们,教他们不能太过,让他们保持着一路往家走的方向就好。
师弟们也明白大师兄的心情,没太添乱。游玩时也努力拉上大师兄,想让他心情好点。只是念一着实没兴趣。
一连走了七八日,也算顺顺利利,但念一的脑子里头,忽然有了个可怕的念头。
离京城越远,他觉得他就越是清醒,能够开始慢慢思考了。
他问自己,这般境况,究竟是如何发生的?晓五只是去寻亲,她受了伤,失了忆,自然怪不得她。那她为何会嫁给龙三?
龙三有妻,长得与晓五一模一样。但按说自己的娘子,怎会看不出差别?晓五不知道自己不是三夫人,那龙三难道会不知晓吗?
念一越想就越觉得是如此。虽说阴错阳差,但这般久的日子,龙家人怎么可能会看不出一点端倪?龙三怎会一点不疑心?
再者说,他与龙三有一面之缘,还聊了不少。当时他就说过,他的师妹来萧国办事,在那凉河处被人打落河里,死不见尸。
龙三若是有心,定是能将他们从凉河边救回的女子与他的师妹联系在一起想。因为太巧了,都是凉河边,都是落了水。这么巧的事,不生疑吗?
再者,此事过后,他回夏国时发现有人在查探他。他以为是绝魂楼的人阴魂不散,那时他赶着回来见师父,便躲了过去了事。但如今想来,那查探他的,行|事之道与绝魂楼大不相同。可除了绝魂楼,谁又会打听他呢?
所以,那定是龙三的人。
他那时候定是就此事起了疑心,他派人找他。
念一这般一想,顿生怒气。
他在客栈房里走来走去。越想越觉得是定是这样没错。这许久的时日,龙三早早就知道晓五不是凤宁,但他还是娶了晓五,让晓五怀了孩子。
念一气得胸口疼,他还傻乎乎地跟那个男人说他对师妹晓五的心意,傻乎乎地当这男人是个仗义的侠士。他告诉过龙三他等晓五回来便要向她表白心迹,他告诉过龙三他的师妹晓五对他也有同样的情意。
他告诉过他!
而他明知如此,却还横刀夺爱!
念一一声大吼,伸掌拍碎了桌子。满地碎片,一如他的心。
尤不解恨,不解恨!
念一狂怒!
定是如此,一定是如此。龙三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虚伪、肮脏、恶心,比那绝魂楼更可恨!
念一再耐不住,他收拾了行李,留下一封信给外出的师弟们。他说他有急事离开几日,让师弟们莫贪玩,速回家。他办完事很快就会赶上他们。留好了信,念一一刻都未耽搁,向着京城方向急奔而去。
他必须要见晓五,他要当着晓五的面与龙三对质,他要揭穿这个衣冠禽|兽的真面目!他要把晓五带走!
可念一只走了一日,便被拦住了。
拦下他的人,是师父。
“你要去何处?你有何事要办?”老头儿一开口,念一便知道师父已经见过师弟们,看过他那封信了。
念一张了张嘴,终于还是说了心里话:“师父,我想过了,晓五定是被欺瞒的。”
老头儿哼道:“我们在龙府时,事由经过解释全是晓五亲口所言,龙家人坦坦荡荡让她说话,她那姐姐凤宁也在,姐妹俩已然见过面相互认得,所有的事她都知晓,如何是被欺瞒的?”
念一一时语塞,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她现如今自然是都明白的。凤宁和她见了面,龙家想瞒她也瞒不住。但她怎会嫁予龙三?龙三如何娶得她?师父,我与你说过,我见过龙三,我识得他。我当初……”他顿了一顿,想到当初他告诉龙三的话,觉得自己蠢得不能再蠢。
“我当初告诉过他我师妹晓五的事,都是凉河边,这般巧,他怎可能不猜想不怀疑?他定是早知道了。那日我们在镇上还遇到过,当时晓五就在马车上。”念一突然想起了这事,心中难过伤痛,是啊,那个时候他问龙三是否是尊夫人,龙三说是。那他与晓五,那时只隔了一道马车帘幕。
念一眼眶发热,怒火烧心:“我要去龙府,我要与龙三对质。让晓五知道他的真面目。”
“这些不过是你的猜想。”老头儿道。
“是真是假,当面对质便可知。”念一嗓门很大。
“可他对她很好。”老头儿又道。
“谁对谁?龙三对晓五吗?”念一咬牙,“好又如何?他卑鄙无耻,晓五定是不知晓他为人如此卑劣,她被他欺瞒着,以为他也是不知情。我要去龙府,我要让晓五知晓真|相。”
“然后呢?”老头儿问,“且不说这是否便是真|相。且说你教晓五知晓了这些事后,又如何?晓五原谅了他,还与他一起,晓五不原谅他,难不成你要带她走?”
“她若是愿意走,我自然是带的。”
老头儿盯着念一看,看得念一心虚起来,但他仍嘴硬道:“龙三为人如此,晓五跟着他,哪有好日子过?师父,你让我去龙府吧。无论如何,且让我看看她……”
“我看过了。”老头儿忽然道。
念一的话被打断,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师父说的是什么。
老头儿叹口气,继续道:“我这些日子,就是回了京城,偷偷观察了一阵晓五和龙府的动静。也在那儿四处打听过了。晓五过得很好,龙三和龙府都对她很好。她是否被隐瞒了一些事我不知晓,我只知道,她如今过得很好。她母亲早死,父亲无能,姨娘狠毒,姐姐一心扑在一个欲夺财害命的杀手身上。晓五养着她姐姐的女儿,自己肚子里也有一个,她每日过得欢喜。龙家人一如你此前所说,确是良善之人。如此这般,你还要去龙府找龙三对质,要去打破晓五眼前的好日子吗?”
念一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晓五每日都过得很欢喜,她每日都很欢喜。
念一再控制不住自己,当着师父的面,眼泪涌了出来。
他急转身,顾不上与师父招呼,闷头跑开了。
念一痛哭了一场,然后跟着师父回去了。
在与几个徒弟汇合之前,老头儿又与念一长谈了一次。
他说他之所以回去京城查探一番,是因为这般才能真正看到晓五究竟过得如何。若他们在龙府住着,看到的是别人摆出来的客气,未必是真。
而且,之前在夏国镇子里,附近曾有人打探查找他们。老头儿特意避过了,把那些探子往别处引。如今想来,也许就是龙家人在为晓五寻找师门。若是按念一的念头,便是觉龙家人肯定早知晓真|相而欺瞒晓五,想找到他们后掩住他们的消息,不让晓五察觉。但是就他看来,却是龙家人想为晓五寻找家人。
“我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们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要警惕,但勿以恶意揣测他人。你的心思师父知道,所以没让你们多在龙府停留,也没找你们一起回京城打探。让你领着师弟们回去,便是让你有些事做,勿多想。结果你可好,还是丢下他们跑了。”
念一静静听完师父的教训,他知道师父说的有道理,可他能如何办呢?他轻声问:“师父,我不甘心,我要如何才能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