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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始至终,他没有去看裴若兰。
只因,他已看不清她,天地玄红,他的眼睛,再也不能从那日的夕阳里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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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兰淳走到了太师府,太师府人声寂静,没有声响。
他是微服,自然不能大喇喇地让太监前去通报,只是派了一个护卫拿着信物低调告知,那门卫神色一凛,拿着信物很快消失在大门内,不一会,大门洞开,容不留率着众人走了出来,大街之上,容不留正要行礼,贺兰淳抬了抬手,止住他的动作,然后袍摆微拂,大步走了进去。
“皇后在哪里?”长廊上,他一面走,一面问容不留。
容不留有点吃惊:他一直以为贺兰淳是不待见容秀的,未料到他会亲自来府邸探望她。
“听若尘说她患病了,现在如何?”贺兰淳见容不留没有回答,顿住脚步,转头凝视着他。
容不留没有丝毫慌乱,从容不迫地回答道:“娘娘确实染恙,出了点疹子,发烧疯言疯语,大夫交代说会不能见阳光,会传染它人,老臣便将娘娘暂时安置在后院,以免危及陛下的千金之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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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朕去看看。”贺兰淳听说会传染,略微顿了一下,还是坚持原来的决定,“朕要看看皇后。”
容不留本待劝说,抬头见贺兰淳的表情,亦知不可劝说,只得伸臂一引,将贺兰淳引至后院的一个阴暗的小屋前。
“皇后娘娘就在里面,陛下还是不要靠近,万一有个好歹,实在不是社稷之福。”容不留在一旁说到。
贺兰淳‘恩’了一声,隔着窗户往里望去,果然见到一个身材窈窕的女子呆呆地坐在床沿边,她的头发披洒下来,拦住了面容,屋里的光线很暗,看不太清楚,只是她这样孤零零的坐着,看着异常萧索。
“容秀。”贺兰淳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在她嫁给他之前,他一直这样称呼她的全称,想一想,已是六年没有这样唤她了。
里面的人似乎也有感触,抬起头,朝这边望了一眼。
面容依旧是模糊的,依稀能看到发丝间她的眼神,那么楚楚可怜、温婉动人。
贺兰淳心中一紧,面上也不露出分毫,只是板着脸道:“朕会接皇后入宫,请御医专门诊治,容太师,你府中能安排一辆不透风的马车吗?”
容不留连忙拱手辞道:“娘娘此刻入宫,对宫里的贵人恐怕不好吧。”
“皇后便是最大的贵人!”贺兰淳冷脸斥道。
容不留愣了愣,贺兰淳此刻的严厉,颇有点关心则乱的意味——怎么他从前没发现,其实陛下心中还是有皇后的?底下的臣民们,只看见了帝后关系冻结了这么多年,哪里明白里面那么多弯弯转转的心思?
“如此……老臣过几日,待娘娘略有好转后,立刻将娘娘送回宫去,陛下以为如何?”容不留极快地琢磨了一番,如是回答。
贺兰淳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负手,在窗棂外静静地看着里面的女子。
良久,他才转过身,刚才略有融动的表情,再次冷漠如冰,“回宫。”
宫里,还有另一个妃子正在分娩。
他不得不娶的另一个女人。
哪知贺兰淳还没来得及走到大门口,便有宫中的信使拍马赶来,那太监慌慌张张,一路狂奔过门厅、走廊、花圃,一直跑到贺兰淳的身前。
“陛下,兰妃娘娘生了!生了位小殿下。”那人禀告道。
贺兰淳还未做出反应,那人接着又说:“只是娘娘……娘娘仙逝了。”
贺兰淳的动作微微一滞,然后语气轻松地道了句‘知道了’,旁边的容不留也不敢说什么,只是垂着头,垂得很低,看不见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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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若尘最终还是来了。
他来的时候,贺兰雪也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酒了,炎寒初是浅淡,最后顶不住贺兰雪的软磨硬施,也跟着喝了不少。
两人的酒量皆是惊人,先是用杯,后来觉得麻烦,直接用碗。虽然未醉,神色间,却已经有了酒意。
到最后,几乎有点斗酒的意思,容秀与舞姬早已退下,留着他们,坐在窗边,看着落日熔金,金鳞满湖。
又一坛三十年老汾酒下肚后,炎寒突然问道:“伊人还好吧?”
贺兰雪立刻警惕起来,正规正矩地回答道:“贱内不劳陛下操心。”
炎寒微笑,“她什么时候成你的贱内了?”
“一直都是。”贺兰雪口风很严,不露破绽。
炎寒还是微笑,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不把贺兰雪的话真的听进心里去。
贺兰雪见状,知道那小子没安什么好心,又想起伊人从前与他的种种暧-昧亲密,不禁有点恨得牙痒痒的感觉。
他快速地环视着画舫里面,容秀神色呆滞,依旧束手站在一侧,外面的易剑还像年猪一样被挂在大刀上,天色越来越晚了。炎寒葫芦里卖什么药,他仍然没摸清楚。
如果说想取他性命,直接在酒里落毒就行,可是酒是好酒,干净得很。
若对他的这条命不感兴趣,这样几番周折将他请来,又如此要挟着,到底意欲为何?
正想着,裴若尘来了,姿态仍然挺拔风流,只是脸很白,没有血色,像在水里泡了许久一样。
贺兰雪拱了拱手,很自然地打招呼道:“若尘。”
裴若尘冷淡地点了点头,坐到了两人之间。
“上次的事情,虽然你也没安什么好心,但还是谢谢你及时通知。”他与贺兰钦被困在佛堂,某些方面来说,是因为裴若尘的及时报信,才能逃过一劫,而且,如今想来,他执意用弓箭,一把大火全部烧掉,也是为了他们能安全脱身。
现在,贺兰淳不知道他与贺兰钦还在人世,一定会放松警惕,现在无
论干什么,都是相当方便了。
包括——
刺杀。
裴若尘又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听到了贺兰雪的话,他的神色依旧。
“宫里如何?”炎寒重新拈起酒杯,淡淡问。
“小皇子已经降世了,天朝上下,正普天同庆。”裴若尘淡淡回答。
炎寒笑了笑,道了声‘恭喜’。
至于小皇子的母亲如何,似乎没人关心。
裴若尘的视线缓缓地挪到窗外。
是啊,普天同庆,他一出宫,宫里的人早已骑着马,将这个好消息传到了大街小巷。
来的路上,他一直听到喜庆的鞭炮声。
没有人关心那个死去的人。
裴若尘又想,倘若死去的是自己,这世上,可有谁为自己伤心难过?
然而这个问题,他但凡一想,便有种全身透凉的感觉。
也许,此时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妻子贺兰悠,也不过是冷淡的三言两语罢了,大抵不会为他流泪的。
再或许,除了一人……
裴若尘自嘲一笑,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贺兰雪静默了一会,终于决定不再兜圈子,他单刀直入地问:“你们到底想要我干什么?”
“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裴若尘淡淡道:“一月之后,淳帝会带着新生的小皇子前去祭天,祭天的守卫是御林军,而到了午时,陛下祭天的时候,我会安排御林军换班,其中有将近半刻钟的空挡,王爷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在这段时间完成。”
“完成后再被你们抓,然后,你们拥立小皇子摄政霸权,我则承担这弑兄的罪名?”贺兰雪好笑地问。
裴若尘神色未动,很坦然地回答道:“是。”
“我是傻子么?”贺兰雪问。
“不是,可是你不得不去做。”裴若尘清淡地点破他。
贺兰雪沉默了一会,然后苦笑道:“明知做完后,结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为什么我还要去自取灭亡?不,我不会去做。”
“难道,你想让你最忠心的属下和你心爱的姑娘死在你面前?”裴若尘抬眸,淡淡问。
那语气,好像在问贺兰雪:你要不要喝水,你要不要吃饭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