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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泽收到贾赦送来的信的时候,那是感到非常吃惊的,因为他还记得自己在贾府住了这么一两年的功夫里,那是连贾赦的脸都没见着呢,何况是有什么交谈呢?摩挲了一下下巴,林泽勾起了唇角,咦,这么看起来不是很有趣的样子吗?
林澜来找林泽的时候,就看到林泽对着一封信笑得正开心。小胖墩撅了撅小屁股往榻上一爬,然后靠着哥哥的肩膀瓮声瓮气地说:“哥哥,我什么时候才能去找环哥儿玩呀。”
林泽侧过头看了一眼林澜,轻轻地笑了起来。还真是想哪儿就来哪儿呢,当下便笑道:“澜儿想环哥儿了?”
“嗯嗯!”小胖墩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眨呀眨的,那小模样别提多讨喜了。
林泽故作苦恼地说:“呀,那可怎么办呢,唧唧失宠啦。”说这话时,一早就被青梅带进来放在桌上的唧唧不甘寂寞地叫了两声,勾得小胖墩内心突然生出那么几分愧疚之情来。
林泽便笑道:“这么想环哥儿,也不知道人家环哥儿想不想你呢。”
林澜脸上微微一红,然后大声道:“自然是想的啦,环哥儿还给我写信了呢!”说着,就从自己怀里拿出一封信来。
林泽接过那封信,他可还记得林澜有多不爱写字读书呢,这贾环给他写的信他看得懂吗?
当然是……看得懂了!
看着那信上隔这么几个字就会出现一些具体的动植物和象形文字,林泽觉得自己的脑门子都有些抽痛了。瞥了一眼还颇为自豪的小胖墩,林泽简直就要失笑了。对于林澜和贾环相处得这么好,林泽也有些出乎意料。当初把贾环拢络过来,那也是因为贾环还没长歪很有点可以调.教调.教的意思,谁想他这里还没上手呢,贾环倒是和林澜这里熟稔的这样。
啧!林泽弹了一下林澜的小脑门,笑道:“便依你一次,我这就让长安使人去接了环哥儿过来陪你就是了。”
果然,刚刚被哥哥弹了个脑嘣儿的林澜正要嘟嘴生气呢,可一听见林泽的后面一句话,那还没摆出来的生气表情立马就换成了开心喜悦,就差没失了仪态跑出去撒个野什么的了。
林泽看他那副开心的样子,心里疑惑得不行。
怎么他总有一种,林澜和贾环待在一起,这感情忒好了些的意思呢?是他想多了吧?一定是他想多了!
让长安去接贾环过来,说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罢,其实也不容易。一个庶子,想要自由自在的在府里自由出入,简直大笑话了。况且贾环现在年纪又不大,比起已经九岁的贾宝玉时不时地可以出去和什么朋友走动走动,贾环简直可以说是被王夫人看着在家里抄写佛经。
所以林泽嘱咐长安的话是,先去找琏二爷,然后再让琏二爷带了贾环一起过来林府作客。晚上大不了再一起回去就是了,反正贾赦大老爷的想法也不过如此吧?
摩挲着下巴,林泽再一次把贾赦送来的信从头到尾好好儿地看了一遍。哟,真没发现原来这大老爷声色犬马的外表下还隐藏了这么一颗不羁的心灵,哎呦呦,他差一点看走眼了!还是林爹有本事呀,一句话就把这贾大老爷的潜能给激发了。
得,就帮这一次罢。
长安驾着车往贾府去了,见到贾琏的时候也很意外贾琏对他的客气程度。想当年在扬州的时候,这位琏二爷那是见天儿的不见人影,哪像是现在这样颇有些世家大族的后人样子。长安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就恭敬地过来行礼。又把林泽的意思说了一遍,贾琏便笑着说:“既然是林表弟的意思,少不得要委屈你在外面等一等,待我去接了环哥儿出来,咱们再一起去罢。”
长安便也谢过,自回了马车上等着。
贾琏因要往二房那里去,总有些膈应,可想着林表弟的话,又难推辞。便家来换了一身衣裳就要去找贾环,谁想正遇着王熙凤从邢夫人那里回来。夫妻二人说了几句话,凤姐听着贾琏的话音,便笑道:“我当是什么事儿难倒了二爷,原来是这个。二爷只放心罢,包在我身上也就是了。”说着,便已经先往二房去了。
贾琏既听得凤姐这样一句话,再没有不放心的,便也笑着回屋坐下吃茶,只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却说凤姐往荣禧堂后面的抱厦里去,绕过一个院子,又走过一条抄手游廊,就见一个小院儿。里面几个丫鬟说笑的说笑,玩闹的玩闹,并没一个是勤快肯干活的,其中一个见凤姐来了,只唬得站起身来请安。凤姐冷笑一声,劈头盖脸地说:“反了你们的,在主子跟前还要挺腰子,也不想想都是什么东西,蹬鼻子上脸的,哪一日也不知道怎么死的!”说得那几个丫头脸上都是一阵发白。
凤姐因骂了两句便不乐意再说了,从前她管着家的时候,一向是和王夫人站在同一条阵线上。那时候对赵姨娘这等下流狐媚子是一个眼神都看不上的,说话时也常指桑骂槐夹枪带棒。如今瞧着她院子里的丫头这样的懒散不知所谓,心里又生出几许同情来。
不等凤姐问话,就听得身后一阵香风,回头看时,正是赵姨娘红着眼圈儿来了。
赵姨娘才在王夫人那里吃了挂落,心里正是又委屈又怨怒的时候,谁想往自己这里来了,又见着这么一个厉害人物堵在门口。心里一阵不是滋味,口气便有些不好,只瞧着凤姐道:“哟,这是谁来了呢!原来是琏二奶奶大驾光临了,我这里庙小,怎容得下您这尊佛!”
凤姐听她这样冷嘲热讽的,倒也不生气,只看着她身后的贾环道:“我原是来接环兄弟的,姨娘这里我就不进去坐了。”
赵姨娘一听这话,便如护崽的母鸡一般张开了双臂,怒目瞪着凤姐说:“这是什么样儿的道理,才在太太那里好一通说道,回了院子里又有奶奶的好话等着。我们娘儿俩原都是下流胚子,好歹也存了脸面在府里,就这么被人践踏了,我就是一头碰死了也要求个明白。”
凤姐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皱起眉头喝到:“姨娘且住口罢,自己也给自己一些尊重!这府里哪一个的脸面不是自己挣回来的,偏来欺负到姨娘的头上不曾?怎么二房的两个姨娘,那些个作死的东西就都赶着到姨娘你这里来呢?同样是做姨娘的,且不张开眼睛瞧瞧周姨娘怎么做人呢!”
说着,也不管赵姨娘的反应,只对贾环道:“环兄弟,你林家表哥让我来接你过去玩一玩的,你若肯去这就和我走罢。若要不肯去的,只管留在家里,我是不管的。”
贾环一听是林泽来接他,心知必是林澜要见他的。抬头看了一眼还傻站着的赵姨娘,便往前走了两步到凤姐跟前说:“自然是去的。”
凤姐便抿唇一笑,“正是这样呢。”说着,便转身走了,也不管赵姨娘如何。
贾环跟着凤姐的脚步走着,又回头看了一眼赵姨娘,嘴唇动了动,却还是什么都没说。
贾琏带着贾环到林府的时候,林成已经上来迎了他们,又说大爷正在花厅里头。二人便忙过来花厅找林泽,说了两句话不到,林泽就对坐立不安的贾环笑道:“环兄弟,澜儿就在东边儿的屋子里呢,我让人领了你过去。”说着,便对白果看了一眼。
白果意会,便上前福了福身,笑道:“奴婢带您去罢。”
贾环忙起身辞了林泽和贾琏,就跟着白果去了林澜那里。
林泽看着贾环的背影,直到他出了花厅,才垂着眸子笑道:“琏二哥,今儿个你既来了,少不得咱们也要说几句话的。”
贾琏一听,不由自主地就把腰给挺直了。瞧着林泽慢慢儿地撇着茶沫子的动作,明明云淡风轻的,可也不知道怎么着,听他这样的口气这样的神态这样的动作,贾琏就是觉得心里有点发虚。
林泽勾着唇角微微一笑,想到贾赦信里的话和林如海寄来的家书,只笑道:“琏二哥,我从前在贵府上住着,也是能体谅你难处的。你镇日里在外头跑着庶务,阖府上下都全赖着你一人呢。当真辛苦极了,我也是极佩服的。”
这话真真儿地是戳中了贾琏的小心脏。
可不是么!那贾府里头,就不说不成器的宁国府了,单说荣国府里,大老爷贾赦是个不管事儿的,就是想管那也轮不到他来管呀。二老爷贾政看着是个有能为的,可是真实情况怎么着呢?镇日里头就知道养着一门子的清客相公,每日里谈学问道的,那日子过得倒忙碌的很,却没给家里做过半点贡献。
要说家里最有本事的,那得是二房里的长子贾珠。年纪轻轻地用功读书,好容易中了个举人老爷,谁想娶了妻还没等孩子生下来呢,就已经撒手人寰了。最被寄予厚望的那是宝玉,每日里被老太太嘴里含着怕化了,手里捧着怕摔了,打不得骂不得,三番两次地气得二老爷拿起了家法也下不来手。为什么呀?因为上面儿有老太太和二太太护着呀。
所以呢,家里的庶务,两个老爷是不管的。那些个庶子就别提了,更是上不了手。家里能为着跑腿的还真就只有贾琏自己一个!
不然怎么说呢,有的时候,很多事你做着也不觉得怎么辛苦。偏偏有人体谅你的苦处了,你反而就受不住了。那心里的委屈呀,就像是平时都藏在了你瞧不见的地方,现在有了一个发泄口,迅速地就溃堤了。
贾琏显然就是这么一种人。
他之前为贾府跑前跑后的,那还真没觉得“辛苦”二字,左右也是为着个本分罢了。可现下被林泽这么一说,那鼻子就有些发酸。可不是么!老太太偏心偏的都快没边儿了,哪家的男孩子养到j□j岁的年纪了,读书读书不行,做事做事也不成的!就是他像宝玉这么大的时候,知道读书考科举这一条路是废了,那大老爷还知道给他快快地寻个事儿好磨练磨练他的性子呢。
林泽一看贾琏的神色就知道贾琏心里正委屈呢。可是林泽一点都不打算劝,也不为什么,要是劝了,那什么时候才能达到瓦解敌人内部团结的目的呢!
见贾琏思考得差不多了,林泽这才笑着把话题一转,说起了贾家和薛家目前最关注的问题:“琏二哥,怎么我听说薛家大爷好像是进了五城兵马司衙门?”
贾琏一拍大腿,只咬牙切齿道:“可不是么,净日里也不知道干了什么事儿,竟被五城兵马司的人给逮住了。我这里是一头怒火,想着亲戚一场好歹搭一把手,只是人家五城兵马司衙门是什么地方,哪里肯给我这个面子!”
林泽便低低一笑,道:“薛家既有银子,难不成连个人都捞不出来?”
贾琏轻哼一声,“纵有银子能通天,却也架不住这薛大呆子得罪了不能得罪的人呀!”说着,见林泽脸上似笑非笑的,贾琏只以为他是从外头听说的,便只低声道:“林表弟是不知道,那薛大呆子也不知道干了什么事儿,竟得罪了王爷!”
“哦?”林泽挑了挑眉,像是来了几分兴趣,勾着唇笑道:“是哪一个王爷?莫不是京城里最有脾气的忠顺王爷?”
“嗐,若要是忠顺王爷,咱们还能说上几句话呢!”说着,只叹了一口气说:“林表弟怕不知道呢,这京城里有一位王爷,那是世袭罔替的爵位。纵如今瞧着不像以前那样势大了,可皇上照样儿是信任的。再有了,那北静王爷向来是脾气最好的,从没和人红过脸。所以才说呢,也不知道薛大傻子干了什么事儿,惹得北静王爷着了恼,竟要五城兵马司衙门的李指挥亲自押了薛大呆子。”
林泽像是听得十分津津有味的样子,见贾琏说罢,还不忘点了点头,附和几句说:“正是了,我来京城时日虽短,却也知道这京城里到处都是贵人。不然怎么说呢,天子脚下,和别处自然是不同的。”
一句话说下来,让贾琏也更恼了。
这段时日为着薛家的事儿,他不知道被王夫人明里暗里批过多少次。就连凤姐也都跟着遭罪,每日里在老太太那里请安,不消两句话说下来,就得承受着老太太和王夫人冷冷的目光和薛姨妈哭天抢地的嚎哭。气得凤姐当真头疼了两三日,恨不得真的就一病下去再不去请安才好呢。
林泽见贾琏不再说话,便也笑道:“琏二哥,我倒想到一事来,许能帮上你的忙呢。”
贾琏忙道:“什么忙,林表弟说来我听听。”
林泽便笑道:“我听说王子腾大人如今升了九省统制,不如写了信要他帮忙?”
贾琏便叹了一口气说:“这事儿也不独林表弟你想到,我也早登门去问了。只是如今他人在外面,又不在京里,到底远水解不了近渴。”这话可不假,自打薛蟠出了事儿,薛姨妈急得嘴上都烧出了一溜泡,为着薛蟠是把能求的人都求了,第一个想到的是王夫人,知道薛蟠进了衙门,那想到的可不就是王子腾么!
连夜写的信寄了出去,可却没有半点的回应。薛姨妈急得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连着宝钗也为着这事儿一起心急如焚的,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儿。只有宝玉瞧着才会说出一句:“貌比病西子。”的话来,差点没让宝钗也气得赶他出去。
林泽却只笑道:“王大人虽人在外头,可京里未必没有女眷留守的。再有了,凭着她们姑嫂的情义,难道王夫人就不帮衬一把么?说出去也不大好的。”
贾琏闻言,心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林泽一语点醒了他,把火苗引到王家身上,那就和他们都没关系了。既然贾赦让他想办法把贾琏摘出来,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比贾琏更靠谱的人了。在这点上来说,可没有谁比王子腾更合适了。
贾琏坐在那里自己思考着,林泽也不着急也不催他,只由着他。心里却想着,等明日还得去水溶那里一趟,啧,好歹不能让薛大呆子这么轻易就出来罢!
贾琏在林府待了大半日,等到贾环和林澜一起过来的时候,才站起身笑道:“小林表弟,好久不见呢。”
林澜小脸一扬,笑眯眯地说:“琏二表哥,你也好久不见了。”
一句话说得身后跟来的几个小厮也都笑了。贾琏见了,略有些惊讶,指着那几个和林泽差不多年纪的小厮问:“这几个从前也未曾见呢。”
林泽笑着没说话,就听林澜笑道:“琏二表哥不知道,我也是个大人啦。是大人就要有小厮跟着的,哥哥给我寻来的,琏二表哥你瞧着好不好呢?”
要给贾琏说,林泽也太宠自己的弟弟了,这待遇,就他长房长子的,那也没轮的上。可瞧着林泽温柔含笑,林澜翘着鼻子挺着胸的样子,贾琏眼中带着几分羡慕地笑道:“那是你哥哥疼爱你呢。”
林澜一听,便小跑过来拉住了林泽的胳膊一阵撒娇。林泽点了点他的额头笑道:“这样淘气,环兄弟还在呢,给环兄弟瞧着了,看他笑不笑话你。”又对贾琏和贾环笑道:“不如晚上就在这里用饭好了,左不过也就多两双筷子的事儿。”
贾琏只笑着推辞道:“都来了这半日的功夫了,再不回去也不好的。下次再来也就是了。”又对贾环笑道:“环兄弟,咱们这就告辞了罢?”
贾环便也笑了笑,和林泽告辞。林泽笑着点了点头,唯有林澜嘟着嘴有些不大开心,见贾环要走,还亲自送着贾环到了门外。两个小孩子拉着手好一番亲热说辞,又说到何时何日再聚着一起玩啊什么的,听得林泽都有些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