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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敏只道:“常日里,我总往贾府中送礼,年下过节,只多不少。老爷也都知道,再没有说我的,我心里也感激。如今我不妨和老爷说开了,免得你我夫妻二人心中起了隔阂,反而不好。”
一时,便说了那荣国府里诸事,提到那打发回去的两个嬷嬷时,仍气愤不已。
“那赖嬷嬷和王嬷嬷是个浑人,我和她们也说不清,只白降了自己的身份。况且那是母亲送来的人,长者赐原不敢辞,我也不好当着众人打了她们脸面,白白地委屈了玉儿那么些时日,幸而未出大事,否则要我心里怎过得去。”说着,便又气道:“倒是我那好二嫂子,一番话说得涕泪俱下,又卖了好与老太太,在下人婆子面前又有了慈善的名声,反而叫我白落了个恶名!我虽不在乎这些,只是心里到底不甘,母亲再没有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却还是偏帮着王氏,留下了那两个祸害在府里做事。”
“老爷,我如今说到这里,仍觉得心口上发凉。那还是我的亲生母亲,尚且如此,倘或他日我不在了,还不知道如何呢。”
林如海听她这样说,只喝道:“再不许这样胡说的!哪有空口白牙的咒自己死的,这还是青天白日呢,怎地说出这些胡话来!”
说得贾敏也簌簌落泪,只哭道:“我原不该这样说,却也免不了这样想。我在家时,父亲最疼爱者唯我一个,母亲虽也疼我,到底男女有别,她却更看重二哥一些。如今我方明白了,母亲最心爱的,怕只有她自己一个,否则,怎么会纵容那王氏在贾府里一味的胡来!”
林如海正要说话,贾敏却抬手掩住了林如海的唇,只道:“老爷好歹听我说完这些,我病了这么些时日,镇日里浑浑噩噩的,却也比平日里清楚明白了万分。”
“不怕老爷笑话,那国公府早不同当初了。想父亲在时,府内上下哪敢有这样刁钻的奴才作恶,早远远地打发了,或发卖或带去庄子上,狠狠地处置一回下面就再没有敢这样的了。可现如今,当家的却换了人。老爷原也知道,我那大哥当年娶的也是张家的小姐,内宅管理无一不服的。可自打她去后,大哥娶了新妇,却是个没脚蟹,小家子气连我也有些看不上更别提老太太了。只好推了王氏出来管家。”
贾敏说话间,却早不肯称王氏为二嫂。林如海虽听她如此说,到底也不忍心打断她,故而只听着也不说话。
“自打那王氏管了家,我只觉得我竟似是她们的钱袋子一般,每逢过年过节,哪一次不是恨不能搬空了家去娘家。只是老爷却不知道我为的什么,要这样做!”贾敏说着,便恨恨地咬牙道:“那王氏每每过年过节,便写信来说家中艰难,开销又大,又说些庄子上收成不好,就连老太太都要取了体己出来填补家中。我听了,再没有忍心的,只想着母亲那样大的年纪,如何要她拿自己的体己银两来填补公中,自然少不得要帮扶一二。”
林如海此时也听明白了,原来贾敏这些年送礼送得那样厚重,无非是为的心疼老母,却不知道那些是她二嫂的苦肉计,白白受了骗上了当。
贾敏又道:“如今我也明白了过来,往日里竟似是个糊涂人一般,只把我们家的银钱往我那好二嫂的腰包里送,填了她的私房,哪有能再要回来的!她们如今又打着玉儿的主意,我再糊涂,也万不会要女儿受了这样的苦头!”
林如海本来就在奇怪,贾敏是如何明白过来的。现下一听,才惊道:“夫人何故如此说?说什么‘她们打了玉儿的主意’,此话何解?”
贾敏原就不打算瞒他,见林如海问起,便一五一十地说了贾母信中所说之语,又道:“老爷,我虽孝顺母亲,可看着王氏的行事做派,我再不肯同她做亲家的。母亲有言道‘亲上作亲’,可我料想着,这不过是母亲自己的意思,并没有同王氏商榷。她那凤凰蛋儿一样的宝贝儿子,听说刚落草时口中就衔了一块晶莹的美玉下来,府内上下人尽皆知,故母亲为他取名为宝玉,疼在心坎子上,又怕养不活,只把‘宝玉’二字写了要城外穷苦人家叫去。”
林如海听到这里,连声道:“愚蠢至极!愚蠢至极!这样的来历,出生在皇家自然是天降祥瑞,可在咱们这样的人家,纵是泼天的富贵也不该这样张扬!这样的不知收敛,他日若要人在圣上那里参上一本,可怎么是好!”
“我何尝不是如此说!”贾敏哭道:“当初我还没怀上玉儿,那王氏已经生了宝玉,后来我有孕,那王氏竟说这是宝玉的福气,为我们添了子孙的缘分。她倒讨了个巧宗,想在老太太跟前卖乖,还想要我承她的情,我只不说罢了。要是依我的意思,玉儿合该是沾了泽儿的福气。”
林如海只摇头低叹不语,心道:岳家近几年和忠顺王爷走得颇近,眼下见他们这样行事,方知是最没个成算的。就是提点了他们,怕也是无用,说不得还要搭上了自家。想到黛玉那样清秀的孩子,岳家还想着打她的主意,林如海只觉得心中一片悲凉,只想撂开手从此再也不管岳家。
贾敏却道:“老太太的心意如今和我挑明了说,又道那宝玉落草时衔玉而生,最是个有造化的。若要玉儿嫁给了宝玉,双玉配成一对再好不过的。我只回了母亲的意思,想着母亲心里必然怨我,可为着玉儿,我再不肯忍着的。”
林如海便点头道:“自然如此。”
贾敏又道:“那王氏怕还不知道此事,我已经吩咐了绿柔要送一份大礼给王氏,老爷且看着罢,那王氏素来并不是什么胸有成墨的,不过凭着一些不入流的手段才在府里站住了。她自然把宝玉当成眼珠子呵护,现下既知道老太太的心思,再不会肯的。恐怕不日就要和老太太争一出儿,她既行了错事,老太太也没有站在她那处的道理,这荣国府的当家且要王氏撂一撂罢!”
林如海听着贾敏这样说,自知这些内宅手段都是女人家的事,他一个七尺男儿怎好插手。便也几句话绕开这个话题,另说起一事。
“如今你身子既好些了,我还有一件烦恼的事情要和你商量。”
听得林如海这样说,贾敏心中虽疑惑,脸上却带了几分笑意道:“我身子才好,老爷倒又来招我。别是嫉妒我好了,少不得要拿些事情来烦我罢?”又道:“老爷在前面,多少事情决断也不犹豫的,怎地如今却踌躇不前了?若是男人家的事,我再没有插手的道理呀。”
林如海只笑道:“怎好说这是男人家的事情呢,本该是我们夫妻二人一起的事情才对。”
说得贾敏也挑眉疑惑起来,待听得林如海缓缓道来,才又展颜笑开:“我说是什么事情呢,烦劳的老爷这样挂心,原来是这个。”素手纤纤点在纸上,贾敏的美目一一扫过那纸上的大字,忽而在一个字上顿住,只道:“老爷既把这字圈了出来,必是已经打算好了,怎么还要来问我,岂不是明摆着作弄我了?我再不依的!”
林如海只笑着陪贾敏一起看过去,那纸上正是用朱笔圈出了一个“朗”字。
“当初你我刚结发为夫妻之时,我已打算好了,他日若得了子,必要他做一个朗朗少年。再有《国语》中也提到‘其圣能光远宣朗’。想来配我们的儿子,是再好不过的。”
贾敏因笑道:“老爷这样,倒要我想到当年为泽儿取名的事儿来。那时,老爷也像现在这样,踌躇不前,犹豫不决的。我因笑老爷行事果断不让人后,怎么取个名字反而退缩了。还记得老爷那时说起,必要为泽儿取个再好不过的名字方能圆了心愿,可现下见这‘朗’字,怎么倒是老爷先时想好的,为何又不给泽儿用呢?”
林如海苦笑道:“你必是忘了,当初我也提到,为泽儿取名,必要在‘水’字中择一个,选了许久才定下这个‘泽’字。”
“是了,正是这个话。”
贾敏拍掌笑道:“老爷既然为泽儿取了这个‘水’字,为何我们的儿子就不能和泽儿一样呢?”
“那怎么行,我已经是水字辈的,再要孩子排水字辈,如何使得!”
“那泽儿又是怎么了?难不成他不是老爷的儿子?虽说泽儿是抱养来的孩子,可是我待他并没有一丝外心。老爷也把泽儿当亲生儿子一样疼爱,如何在取名的时候这样分驳开来?”
见林如海不说话,贾敏便指出纸上的一个字,道:“既然老爷方才说了,这取名的事合该是我们夫妻二人共同的事。老爷既然犹豫不决,少不得要我来决定了。我只认定这个字,再好不过了,老爷便拟定了吧。”
林如海定睛看去,贾敏手指的正是一个“澜”字,因问此字何解,贾敏便笑道:“《文心雕龙》中‘隐秀’一章中提到:‘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当初为泽儿取名,是因着他们这一辈都该从玉字来。可老爷偏要为他取水字辈,故而从许叔重之言:‘玉,石之美者,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才有了‘林泽’二字。现下弟弟和哥哥的名字自该一处,否则叫人看了岂不是要笑话了?”
林如海心道:怕是人家看了,是要笑话儿子和老子排了一辈吧。想想林泽那时取名,也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他本就是水字辈,偏偏林泽也是水字辈,这水字辈却大有不一样的,他只想着,若日后今上想要认回林泽,这名字……哎,想来现在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他从未想过,以他年已四十,竟还能再得一子,想来是上天眷顾,取了这名字……也不为过罢。
这边林如海兀自出神,那边贾敏却软声道:“老爷,我怀着他时,并不知道是双生子,也是我不争气,身子骨这样弱,竟没能为老爷把那个孩子留住。这孩子刚出生就经历了这样一场大坎坷,澜字也有波澜之意,以波澜抑波澜,他日的路或许会好走一些也说不定罢。”
林如海微微一叹,握住了贾敏冰凉的手指,只道:“便依夫人的意思罢。澜儿日后,不会有事的,夫人也要放宽了心才好,否则孩子们如何自处,又要我如何自处呢?”
夫妻二人把话依次说开,心中再无隔阂,正如重回了当日夫妻结发,心易互通的恩爱日子。绿柔和红杏十分有眼色的没有过来打扰。林如海在贾敏房里歇下,夫妻二人临睡前又说了许多话,低声谈笑数句,方才睡下了。一宿好梦,也不必提。
再说林泽这几日每日每夜地照顾着奶娃娃,虽然辛苦,心里却十分开心。当初黛玉小时,他也曾想过要这样不分昼夜的相伴在侧,只是苦于功课繁重,只好忙里偷闲去看黛玉。况那时彼此年幼,许多事也不大记得了。现在可不一样,现成的奶娃娃睡在身边,林泽心里一万个愿意服侍他,哪里肯睡。被水湛强硬着逼着去睡了两次就不肯了,只撒娇打滚卖萌,使得水湛都哭笑不得又不忍心起来。
只是看着林泽眼下沉重的黑眼圈儿,水湛又一次背着林泽狠狠地瞪了竹床上的某个小奶娃娃一眼。都是你这个小东西,害得他的小九儿这样辛苦,真是该打。想着,就伸出手来轻轻地拍了一下奶娃娃的圆屁.股,还没用多大劲呢,小奶娃娃就像是感知到了来自这个世界深深的恶意,瘪了瘪嘴,“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林泽进来的时候,就见水湛一头的汗水,小竹床上的小奶娃娃哭得正凄惨。忙过去轻轻地拍抚着奶娃娃,等到奶娃娃不哭了,林泽这才转过头来看向水湛。
没等水湛说话,林泽就笑道:“啊呀,还是没有我不行吧。澜儿哭了三哥也不会哄,以后可不许再赶我去睡觉啦。”
水湛松了一口气,看林泽这样子是没发现他作恶了。但是,等等……澜儿?看了一眼小竹床上吮着手指吮得十分香甜的奶娃娃,水湛颤巍巍地指了指,为了确认一般问:“澜儿,是他?”
“嗯,澜儿!老爷说了,水边门柬,曰澜。澜儿一出生就遇着了大坎坷,所以希望以澜抑澜,将来道路平顺。再有,也是含了玉字的意思在里头。”
“玉字?”
“《文心雕龙》‘隐秀’一章中就有:‘珠玉潜水,而澜表方圆’,澜儿生得……嗯,这样珠圆玉润的,将来也一定是个温润如玉的男儿。”
被林泽的形容给惊了一下的水湛怔怔地没有开口说话,倒是很同情地看了一眼被自己哥哥评价为“珠圆玉润”的小奶娃,然后默默地点了个赞。没错,的确是珠圆玉润,非常地……肥!
至于说,以后会不会长成温润如玉的男儿,小小的林澜只能张开一嘴没有牙的小牙床对你笑笑,那意思是,我现在饿了,先给我上一杯奶!
林府言笑晏晏,八月十五经历的大喜大悲似乎也因为贾敏的转好而过去了。而另一边被贾敏惦记上的贾府,显然就不是那么好了。由贾敏口述,绿柔亲自指挥,红杏和绿柔一起清点的东西被运去了荣国府上,开门的奴才都是睁大了一双富贵眼,看着那一箱箱的东西往里头运,心里想的是,姑太太的回礼可真厚,不过可惜,这些东西都要进了二太太的私房。
只是没想到的是,东西才进了荣国府,及至晚间不多时,从荣禧堂后面抱厦旁的耳房里就传来一阵摔盘子打碗的声音。哎呦,二太太,您有怎么了呀?
作者有话要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别以为贾敏一直忍忍忍。
再有,林弟弟和林哥哥的名字在这里有一个详尽的解释,希望大家都能看出我的良苦用心。
我前文所写都和后文有莫大关联,所以对于没看到后文就否定了我前文的人……
我只能遗憾地说:你们错过了最精彩的部分。
就是这样子,Σ(っ °Д °;)っ今天看到【冉冉小权】童鞋章章留评,我被震精到了。
已经连续好几天被负分0分轰炸的我,嘤嘤嘤,今天原地复活了,于是……万更奉上!
感谢你们对我不离不弃地爱!昨天我因为个人身体原因断更了一天,所以今天连忙万更补偿,我真是太上道了有木有!酷爱来表扬我呀,用热情的吻融化我吧,Come on ,baby!
么么哒~~~o(` · ~ · ′。)o我会继续努力的干吧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