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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碧此时刚刚二十出头,温润如玉,风度翩翩,是所有人想象中大才子的形象。经过一番考校,杨彦廷在一群贫家子弟中,以第二名被录取,而第一名,正是杨琰。从这个时候开始,杨彦廷就不太喜欢这个压他一头的所谓师兄。
等到他们这届学生进入书院,学习了两年之后,杨琰和杨彦廷同时被冷碧收入门墙,成为亲传弟子,两人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师兄弟。他们这届也被其他学子奉为榜样,冷碧只有这一届同时收了两个人,且最长时间八年没有收徒,可想而知,“二杨”是多么受崇拜,很多人对二杨都好奇不已,他们是怎样的惊才绝艳,才让冷先生如此爱才,同时收徒。
其实,冷碧只是看到了“贫民逆袭模板”和“王子复仇记模板”罢了,杨琰的坚毅执着,杨彦廷明显受过教育的模样,冷碧又不是瞎子,怎会看不出两人的资质,他日必将一飞冲天。
然后,杨彦廷过上了一辈子中,最美好的时光,比在侯府的时候还美好。
冷碧没有改掉杨彦廷的名字,杨彦廷对此很庆幸,他曾小心翼翼的保守秘密,假装自己不识字,没有接受过教导,还是刚入学的时候,有次冷碧路过,点醒了他。
那天,杨彦廷正在教室窗边练字,同在教室的,还有他们这届招收的贫民学生,贫家子弟能有机会学习,都非常拼命。杨彦廷正苦恼着,怎么把子写得丑一点,好让任课先生不发现他的底细。突然听到耳边想起“笃笃笃”的声音,杨彦廷侧过头去,是冷先生!
冷碧朝他勾了勾手指头示意他出来。杨彦廷放下毛笔,小跑出来,站在冷碧面前,小胸脯高高低低的起伏,不知道是跑得太快,还是太紧张。
“你握笔的姿势很对,为什么要改?”冷碧问道。
杨彦廷吓得屏住呼吸,小胸脯都不敢起伏了,一瞬间呆在了那里。
“呼吸,呼吸,别怕,别怕。”冷碧柔声安抚,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吓到了人。
“噗通!”杨彦廷笔直的跪在了地上,小手拉住冷碧的衣袍,仰着头,双目含泪的唤道:“先生,您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冷碧苦笑不得的把孩子叫起来,也为这个孩子的早熟感到心酸,道:“起来吧,把泪收了,不许装可怜,谁说我要敢你走了。”
“我不是贫家子弟……”
“你不是贫家子弟,为何穿得破破烂烂的倒在书院门前?”冷碧打断他的话道。
“我……”
“知道你本不是贫家子弟,可你如今是了。”冷碧轻描淡写道:“日后你是要去报复仇人,还是要造福百姓,都是日后的事情了,如今安安分分的读书便是。”
“您……您知道……”杨彦廷被吓住了,他一直以为自己隐瞒得很好。
“得了,看你坐卧行走、穿衣吃饭,就是身上有再多的伤口,也掩饰不住以前的娇生惯养,书院的人都知道好不好。”冷碧翻了个白眼道,一点儿都不在乎在学生面前破换形象。
“那您不赶我走了?”杨彦廷不安的问。
“赶你做什么?”
“我是罪臣之子,不详;我心有仇恨,戾气重,不平和,之前连寺庙里的大和尚都不收留我的。”
冷碧摸了摸杨彦廷的头,道:“那又如何。”
杨彦廷默默望着冷碧远去的背影,头上还停留着被触摸的温暖,还有那句“那又如何”,是啊,那又如何,一切都过去了,他现在最要紧的是学好本事,去报复仇人,去实现自己的愿望。
自此,杨彦廷安心在璧山书院读书。又二年,他和杨琰经过考校,被冷碧收为亲传弟子,他是日后璧山七子之一,也是璧山双壁之一,属于他的时代,来临了。
往事历历在目,杨彦廷如今虽然是五十岁的人了,在冷碧面前还是恭谨如夕。
“徒儿不孝,让老师担心了。”杨彦廷哽咽道,如若他这辈子有什么最不愿看到的,就是最不愿他的老师为他担心、为他操劳,他学成入仕,高中状元的时候就发誓,要像侍奉父亲一样的侍奉老师,让他一生平顺,安享晚年。如今,却让老师七十高龄,为他奔走。
“养儿一百岁,长忧九十九,你们几个啊,总不让我省心。”冷碧叹气。
杨彦廷坐在亭中石凳上,手无意识拉住了冷碧的袖子,如同他今年不是五十岁,而是五岁一般。
“好了,出了这样的事,怎么不给我来信?”冷碧问道。
一向云淡风轻、风度翩翩的的杨丞相却胀红了脸,小声道:“徒儿有何颜面见老师。”
“哼!我若不来,你要带着家人去往何处?安娘都五十岁的人了,还要跟着你吃苦吗?你最小的孙孙才三岁,你就是自己抹不开面子,也该把他们送回璧山。你师兄也是个蠢货,就这样看着你走,一行老弱妇孺,也不担心。”冷碧沉声教训道。
“师兄派人来了。”杨彦廷指了指外面的黑衣卫士,他虽然和杨琰那个混蛋不对路,可也不会故意陷害他,老师最讨厌这样了。在朝堂上玩玩阴谋诡计就算了,敢在他老人家面前班门弄斧,肯定死得惨。
“算了,你们两个从小就是冤家,见不得离不得,入了朝堂更是。前些年你设计让他贬官去了崖州,我气得恨不能给你两巴掌,还是他求的情呢。我老了,不能理解你们年轻人的想法了。”
五十岁的年轻人杨彦廷,被糗的满脸通红,幸亏,刚刚见过人后,冷碧就把他的家眷安排上马车休息了,不然看到这样的丈夫/父亲/爷爷,形象可定碎成渣渣。
杨彦廷不想提这个,他和杨琰在朝上斗争多年,唯一的底线就是不伤及对方性命,其实感情早在这样的斗争中消磨了,只是在老师面前不敢表露罢了,就让老师以为他们还是为了一根糖葫芦吵架的师兄弟吧。
两师徒在折柳亭说了几句话,杨琰就骑马飞奔赶到了。璧山的学子,都是文武兼修型的,更何况冷碧的亲传弟子,杨琰五十多岁的人,跑马而来,声势非凡。
“老师!”杨琰下马,跪地,磕头,一气呵成。
“老师,既来了京城,如不去瞧瞧我,可是生我的气了。”杨琰忐忑道。
“成了,都起来吧,一国之相,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呢。”冷碧没好气的叫起。他这两个徒弟,惯会装可怜的。
“老师是来看我的,你来干什么。”杨彦廷现在表现的像只护食的猫,只差杨琰一逗,就要炸毛。
杨琰看都没看师弟一眼,道:“就老师一人来了吗?四师弟呢?”
他们一共七个人做了冷碧的亲传弟子,四师弟就是冷碧的亲儿子冷浩,冷浩如今也和他们差不多大的年纪,可以说,他们七人中前四人的年纪都相近,中间冷碧很长时间没有收徒,再收弟子的时候,徒弟间的年龄差距就有点儿大了。
冷浩如今担任璧山书院的山长,冷碧已经是退休人士了,因此才有杨琰这一问。
“就我一人来。”冷碧道,“你先回吧。既然认为自己是对的,就按照你所思所想去做,记得璧山的校训……”
“笃学、敦行。”杨琰、杨彦廷异口同声道。
“你们师兄弟的事情,我没管,是因为这是理念上的差异,为的是学问,不是私仇。为师也不知道你们谁是对的,看结果吧。你们做的很好,不仅是是兄弟间,就是平日与其他朝臣的斗争上,也不可落入下九流的手段,一个人的底线是不断打破的,一旦开了头,就没有回头日了。你们做的很好。”
连听两句“你们做的很好”,杨琰和杨彦廷都心中宽慰,这比得到多少赏赐都让他们开心。
“好了,去吧。阿琰,好好实现你的理想,我带彦廷回璧山。你也一样,璧山的大门,永远向你敞开。”
“是,老师。”杨琰微笑着躬身行礼。
冷碧带着杨彦廷出了这柳亭,往璧山方向赶去。
“老师,我回璧山干什么,教书育人吗?我可不擅长这个。”杨彦廷心中感动,还是不想给师傅添麻烦。
“去等着起复,我教导出来的徒儿,可不能这么轻易认输!”
“是,老师。”杨彦廷微笑着躬身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