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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六这天清早,满囤独自一人来到后山,瞅瞅左右无人之后,才朝着泥石流堆起来的那片儿林子奔去。
泥石流堵了这片林子的入口,在小山似的泥沙堆被清除以前,不会有人再进来,正好可以当成自己的地盘儿,晾晒拣回来的木料。
这次打猎回来,满囤捡到的木材足有四十三根之多,而且清一色全都是树龄五十年以上的老树。哪怕满囤是个外行,也看得出这批木材木质细腻,纹理清晰,是上等的好硬木。
即使放在八十年代,也价格不菲。
当然,这批木头满囤绝对不舍得卖掉。晾干以后收回空间,什么时候都不耽误取用。
哪怕因为拣拾这些木材,被水坑里的蚊虫劈头盖脸叮得满头是包,回家以后,整个人都浮肿了一圈儿,满囤心里也觉得是值得的。
这么些好木头,当然值得。他甚至都想重返原处,看看能不能拣回更多。可惜,无论他如何暗示,青山都没有再去的意思。
青山不带路,满囤自己找不到地方,也只得做罢。
堆好木头,满囤转身来到自家大田里。地里的玉米都收了回来,田里光秃秃的,露着玉米茬子,还有小半亩花生。
田地是忌讳闲下来的,地闲了就要长荒草。草一旦把养分抽光,地就彻底荒废。满囤来回踩着田埂,觉得不能再拖下去,眼下是时候把这十五亩薄田改造出来了。
十五亩大田静待改造,然而劳动力只有他跟家里的牛。满囤心说,必需得把青山也算上。不然,哪怕一天只垦半亩地,日子一久,他跟牛也熬不往。
改造十五亩大田,这个计划很性感,现实很骨感。打从一开始,事情就不顺利。
先是王氏不肯替满囤借牛。
王氏眼瞅着自己儿子早上跟人出门去打猎,回来的时候一头一脸的红疙瘩。脱了衣服一看,胳膊上、胸脯上、后背上也都是红红肿肿的蚊子包——全身上下愣是找不出一处好皮肤来。
今天早上睡起来,这小脸儿肿的,都差点儿认不出是她儿子了。
满囤还使劲儿地挠痒痒,把好好的皮肤上都抓出一条一条的血印子来。可把她心疼坏了。
一抬手,王氏就把院子里种的麻薄荷全都给拔了。快快地捣成泥浆,然后,把满囤涂成了一只绿皮哥布林。
这只哥布林有止痒的草药敷着,却还不老实,吭吭哧哧地又想叫她上老大家里借牛。
借牛还能有个啥事儿呀,不用问,这孩儿还想去田里耕地。
都给糟蹋成这副模样,还想着跑去种地,王氏都快给气乐了,当下就一百个不同意。不仅不同意,还专门跑到春生家里,叮嘱春生不准把牛借给他弟。
没有牛,那就没有牛吧,不是还有人吗?满囤又一次想到青山。一想到青山,就不由想起青山宽厚的脊背。
这人既然能把打到的野兽整只整只扛回来,自然力大如牛。那么,铲铲地挑挑土什么的,想必也不在话下。
再者说了,张家口村就只有春生那里才有牛吗?满囤心说,待我先叫上青山,咱们再想办法借牛。
谁知在青山那里,满囤也不怎么顺利。青山坐在窝棚外头,就着个老树墩儿,一斧头一个地劈着干柴,听着满囤的邀请,没有任何反应。
看着青山似乎不好请动的样子,满囤就开始苦口婆心劝说:
“青山同志,你想想看,虽说现在你上山打打猎就能吃饱肚子,可等到了冬天,大雪封山的时候,你准备怎么办?到那时候,连上山都困难,还怎么打得了猎?”
“所以,咱们得提前考虑不是?光打猎哪能行。老话说得好:要想过得去,还得靠种地。”
“种地多好呀,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好了庄稼,一年到头不短吃穿。”
“再者说了,你既然准备在咱们张家口村生活,就得入乡随俗。村里都是农民,你也不能太特殊,对不对?”
青山面无表情地瞧着王满囤在他面前振振有词——这人脸上因为肿包太多,五官都给挤到了一起。
满囤说了些什么,青山都没听进去,他只是纳闷儿:
为什么明明顶着一张绿了吧唧的滑稽脸,全身还散发着一股薄荷叶的清香,整个人肿得像一只涂满了酱料、等待送进烤箱的乳猪,王满囤怎么还能说得出这么一番严肃认真的话来。
青山艰难地评估着满囤,压根儿没办法将眼前人与那个借着雨幕向他头顶倾倒巨石,害他几乎丧命的高手联系起来。
于是,他自动将满囤智商的评估等级下调了一级。
满囤说得口干舌燥,然而青山不动如山地劈着柴火,完全没有一点儿想来的意思。满囤一时语塞,心浮气躁之下,浑身的肿包就像故意跟他唱反调似的,登时就一起痒了起来。
借牛也不成功,找人也不顺利,满囤一生气,干脆*地跟青山下通谍:
“给你一天时间休息,后天必须跟我上后山开地。必须来!这是革命的觉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