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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来临前,宫中新进了一批各州府选上来的年轻宫女,为显皇恩浩荡体恤宫人,同时会准一批年满二十五岁周岁的宫女出宫归乡。
阿升这些日子闷闷不乐,似有心事。我一再询问他,他却只摇头不语,自他少年时代起便鲜少有遇到不快之事又不肯告诉我的情形,我不禁纳罕,直到看到司礼监报送的这一届放出宫的宫女名单时,才明白过来。原来在尚衣局服役,叫樊依的宫女也在名单之列。
这些年,阿升已和樊依建立了一种颇为亲密的关系,类似兄妹,又无话不谈,他每每无事时便会去找樊依闲谈互娱,很明显他并不想失去这个密友,心里一定很不舍她即将要出宫离去。
我有些踌躇,不知该不该提醒阿升,这是宫女到了年纪应享有的权利,除非她本人坚持要留在宫中服役。我暂时将那份名单按下未提,思索着找个机会,亲自去问问樊依的想法。
一日傍晚,我去西暖阁中陪侍陛下。如今她已很少让我亲自奉茶,且暖阁中新来了几个宫女还算伶俐,我便专注于为她念奏疏,让她可以有时间一边思考并稍加休憩。
“承乾宫和长春宫新进的宫女也都是你亲自挑的?”批完奏疏,她问道。
“臣负责挑选养心殿和承乾宫的宫人。长春宫的人选交给了孙泽淳,他还算得公主的赏识。”
她立即听出我的意思,“蕴宜还那么不给你面子?既如此,你就少管长春宫的事,若有事只管来告诉我。”她此刻心情甚好,于是笑着埋怨我道,“行了,这会儿并没旁人,就别臣来臣去的了,听着累。”
我忙笑着答应了。正说着,一个脸生的宫女将新沏的女儿茶,里面加了些芡实红枣,既消食养胃,又有助安睡。我看向那宫女,她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圆圆的脸庞,很干净俏皮。我隐约记得她好似叫做俞若容,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然而她好似还没完全适应这项差事,半垂着头端着茶盘,快走到书案边时,忽然手一松,茶盘从手中滑落,上面放的天青汝窑茶盏跌落在地,幸而地上铺有有地锦倒未曾摔碎。
俞若容登时脸色煞白,惊慌的看了我一眼,迅速跪倒,一边拾着茶盏,一边向陛下连连告罪。
她此举若要严究当算是御前失仪,该罚俸或者受些责打端看陛下此刻的心情。陛下皱着眉已有些不悦,一时也没有立即发落她,她大概越发觉得陛下正积蓄着怒气,吓得一径默默的叩首,却不知该怎么说些讨饶的话。
我拾起那茶盘,见两边扶手之处有些油腻的痕迹,又着意看了一眼这俞若容,心中隐隐猜测,她大约是得罪了什么人,人家在这茶盘扶手处故意涂了些油,令她拿着容易打滑脱手。也许是因为她得选养心殿,做御前服侍的工作罢。这类因为嫉妒而生出的陷害,在内廷中实在是屡见不鲜。
我笑对陛下说道,“这茶盘却用的久了,扶手都有些松动,确也不怪她没拿稳。臣早前发觉之后就想吩咐她们换了,一忙别的倒忘记了。是臣失察,还请陛下不要责怪她罢。”
陛下似笑非笑的瞥着我,又看了看那茶盏安然无恙,摆手道,“罢了,今日是周掌印替你说话,朕就饶过你一次。下次警醒些,不是次次都有好人愿意帮你。”
俞若容未敢抬头,叩首后连连道是,声音仍有些发颤。我将茶盏递给她,吩咐道,“去换了新的来,精心些,散了热气后再端来。”
她抬起头,露出一双透着聪慧的大眼睛,对我连连颌首,我亦冲她温和一笑,希望能令她不再感到恐慌。
俞若容自去备茶了,我见陛下笑而不语,索性替她说道,“元承知道自己的毛病,恐怕这辈子都改不了了。也只有请陛下多担待些罢。”
她不由笑起来,因问道,“我瞧着你那唐史修的也差不多了,倒是做点正事要紧。蕴宜终究还小,性子激烈,我想着把历代贤明的和不贤的君主的故事都编篡成一部书,到时候让她老师林明诚讲给她听。这事儿就交给你办罢,可不许推辞,也不许偷懒才是。”
这倒是个对公主有助益的事,我于是含笑应了,心里觉得此事最好不让公主知道,否则届时她知晓书是我编写的,一定会拒绝学习。
晚间回到房中,又想起樊依之事,我便到阿升房中去探探他的意思,未成想刚走到门口,听到里头有他和一个女子对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