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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城计?”严八姐听了程亦风的猜测,万分惊讶,“此话怎讲?”
“樾寇再怎么骁勇狡猾,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一支大军占领揽江县城。”程亦风分析——不过,他们可以先制造谣言,使城里的百姓张皇失措,连衙役都匆匆逃命,如此一来,细作即使只有百来人,城内能抵抗他们的人却很少,他们就关起城门来,插上玉旈云的旗帜,假装有重兵把守,实际是想让随后赶来的楚军不敢轻举妄动。用这样的毒计,他们便彻底打乱了楚军撤入山林的计划——百姓已经四散逃命,民夫魂飞魄散,而粮草也掌握在细作们的手中。“他们根本无意与我们交手——其实也不敢与我们交手。”程亦风道,“他们只是想拖延时间而已。或者是在等樾军主力来到,或者,是在想办法把粮草偷走。”
严八姐皱起眉头:“如果真是这样,那这群细作也太大胆了。虽然他们有武器,但咱们这里三千人强攻进去,足够把他们踩成肉酱。”
“那还等什么?”白羽音插嘴,“咱们就撞开城门,进去收拾这群蛮夷!”
“我只是猜测。”程亦风道,“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最好还是设法去探个虚实。毕竟这关乎几千人的性命,还有未来的战局。不能只凭我的猜测而行事。”
“这个简单,我翻进城墙去瞧瞧就知道。”白羽音自告奋勇。
“不。”程亦风道,“郡主虽然身怀武功,不过临敌经验较浅。我以为还是劳烦严大侠冒一次险——严大侠意下如何?”
“程大人何出此言?抗樾卫国,我自然义不容辞!”严八姐回答。
“那我就带着民夫们先撤到山脚下去。”程亦风道。
商议既定,就依计行事。程亦风和白羽音安抚着慌乱的民夫队伍撤退,严八姐则沿着城墙根儿疾奔了两里多地,远远地离开了城门,才再次展开轻功,踏着城砖的缝隙攀上城头去——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他又借着夜色的掩护,在城上向西奔了几里地。看看是否有巡逻的敌军——亦是一条鬼影也未遇到。眺望城里,只见家家户户黑灯瞎火,大概十室九空。
程亦风所料的多半不差!他想,就不知细作究竟有多少人,又是如何布署的?他深知两国交战,关乎千万人的性命,不能马虎,得尽量查仔细才是。便望清楚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灯火,心里记明了方位,然后下了城墙,飞奔去跟前一一查探。
先去的几处只是普通民宅,里面的人乃是老弱病残。都说一早就听到樾军攻来揽江不保的消息,只是他们身无长物也无力逃难,索性在家里等死。但问及他们到底有没有见到樾军士兵,大部分人都只是摇头。只有两个人说曾经见到,一个说在官仓附近,一个说在县衙。
若是在官仓,那就和程亦风所料的一样,是为了夺取粮草,严八姐想,揽江的军队和百姓可都要依靠官仓和义仓的粮食,决不能让敌人掌握揽江的命脉。
于是,他直奔官仓,藏身在废墟里一望,那门前果然有不少樾军士兵守卫,粗略数数,大约有五十人。如果两处义仓也各有五十名樾军士兵,那就至少有一百五十名敌人,严八姐心里计算:一百五十个细作潜入揽江城,这已经是很困难的事!就算樾寇神通广大,把这数字翻一倍——当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派了三百个人混进揽江城,现在城外的三千民夫一齐冲进来,敌人也绝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他仍然不敢大意,想要进一步摸清敌人的布署。但同时也觉得,自己这样一处一处去打探,哪怕是走遍整个县城也不一定了解确切的敌情,而且极费时间。只怕他还没搞清形势,形势就已经又改变了。最好的办法应当是找出这帮樾军的领头人,从那人身上下手——就不知领头的谁?看来应该不是乌昙,此人乃一介海盗,新近被玉旈云招安,就算武功高强,始终未曾指挥过军队。小莫可算是个经验丰富的细作了,只不过,他之前受了伤,又被困在县衙里,如何能指挥这许多细作制造混乱夺取县城?
正思索,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端木槿的声音:“严大侠,你怎么在这里?”回头望,果然见到女大夫,身穿黑衣,且蒙着面,只有一对眼睛露在外面。“端木姑娘没有跟着大伙儿逃难?”
端木槿摇摇头:“我一早开始就在养济堂里给一个患了急症的病人诊疗。虽然大伙儿闹哄哄的传说樾军打来了,我并不信。到傍晚的时候,我出养济堂,才发现周围的人差不多走光了。想去县衙想找程大人问问,谁知一到哪里,就看到门前挂起了玉旈云的旗帜——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我觉得蹊跷,回去安置好病人,便又出来四处查探。没想到在这儿还真看到樾军了!”
“事情的确可疑!”严八姐把揽江大营遇袭,以及方才在城北门的经历都简短地告诉了端木槿。
“乌昙果然在城里?”端木槿皱了皱眉头,“这人的武功相当高强,而且是个亡命之徒。他手下有百多名海盗,个个凶残成性。如果这群人都在县城里,只怕民夫们要冲进来,伤亡也会很惨重。”
“擒贼先擒王。”严八姐道,“最好的办法当然是找到这伙细作的首领。如果能将此人拿下,既可探听敌人的详细布署,也可以用他的性命来威胁敌人。”
“但揽江城这么大,谁知道这个带头的在哪里发号施令?”端木槿道,“咱们要找他,简直好像大海捞针。”
“的确!”严八姐也挠头不已,但忽然心里又有了个主意,“咱们没法去找他,可以让他来找咱们。只要城里出点儿状况,樾寇会不向他们的首领汇报吗?”
“果然!”端木槿喜道,“他们如此紧张这粮仓,咱们就在粮仓搞点儿事情出来,且看他们怎么应对。”
“我也正有此意!”严八姐和她一拍即合。
便从废墟里捡起几块瓦片,“嗖嗖嗖”地掷了出去,手法又准又恨。几个樾军士兵才听到怪异的风声,就已经被瓦片击中,登时头破血流。余人立刻警觉起来,纷纷向遇袭的士兵靠拢,也有人端着兵器超瓦片飞出的地方跑了几步,喝道:“什么人?”可是严八姐和端木槿早已经蹿开一边去了。又在那里如法炮制,击伤几名敌人。如此,才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已经有十数名樾军士兵受伤——虽然性命无忧,但众人犹如惊弓之鸟。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个个亮出兵器,摆好架势,准备对付黑暗中的袭击者。其中有两个人离开了队伍,直朝南面跑去。
这应该是报信去的。端木槿和严八姐互望一眼,都展开轻功跟了上去。
约莫行了一顿饭的功夫,便来到一片黑压压的宅院跟前。严八姐并不熟悉揽江城,但端木槿却认识这里——这正是乔家大宅,当初她为了调查福寿膏的事,曾经潜入过乔家。知道乔百恒因为做那卑鄙的勾当,所以宅院门禁森严,除了设置了一些机关之外,还有几处嘹望的角楼供家丁昼夜把守——樾军选择这里作为占领揽江的联络指挥之地,看来也是早已侦查妥当的。
“严大侠——”见严八姐要翻墙跳进院子去,端木槿急忙拉住,指了指墙头上——原来那里装置了一些极细的铜丝且拴着铃铛,若不小心碰到,必然金声大作。前方不远更有座角楼,因旁边种了几棵大树,枝叶繁茂,与楼阁混为一体,不仔细看,还真辨别不出来。“那里应该有人把守着,会看到咱们的。”端木槿道,“请随我来!”即带严八姐转到旁边的小巷子里,正正在西南角楼的下面,嘹望者视线的死角处。她轻轻一纵,越过了墙头的铜丝,落在院子里。
严八姐随后而至。“端木姑娘对这里还真熟悉!”
“我以前为了别的事情来过。”端木槿现在没有功夫多解释,只是依照自己的记忆在乔家黑暗的宅院里穿梭。不多时,便看到灯光了,从花厅来透出来,照亮了小半个庭院。有一个樾军士兵在门口站岗。而方才从粮仓来的那两个士兵正匆匆跑过月门往厅里走:“我们有要事禀报!”
“要当心!”严八姐低声提醒端木槿,“要是乌昙在里面,他内功精深,耳朵必然灵敏。”
端木槿点点头,调整气息,与严八姐一同蹑手蹑脚靠近花厅。戳破窗纸望了望——先松了一口气——乌昙并不在房内,只有小莫和另一个陌生的军士。端木槿在樾国久了,识得樾军服饰,知道此人是个副将。
粮仓来的两个士兵并不多礼,直接汇报了所遭遇的离奇之事:“不知偷袭者是何人,也不知他们人数有多少。既然不敢露面,应该是忌惮我们人多。可他们的功夫很是了得。被他们打中的,都伤得不轻。”
“难道是楚国的武林中人?”那副将蹙眉,“揽江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也会卧虎藏龙?要不就是之前在江阳闹事的那些江湖客,渡河回来了?”
“揽江这里本身也有不少楚国武林人士。”小莫道,“都是因为之前袁哲霖和端木平把武林闹得个乌烟瘴气,原本楚国武林那支专和咱们作对的义师就解散了。有些人还想继续报国,就投了军——那个严八姐便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他是投奔了凉城水师。还有一些人投入冷千山帐下——不知是不是这伙人来捣乱?”
“那他们是刚刚从城外潜进来,还是之前就混在守粮仓那批士兵当中?”副将挠头。
“这倒不重要。”小莫皱眉,“重要的是,无论是外面派来刺探军情的,还是原本就在城里的,如果他们把城里的情况传出去给冷千山和程亦风,未免有些麻烦。咱们只有五百人,他们随便进攻,咱们都挡不住。”
五百人!严八姐和端木槿互望了一眼:这个数目比严八姐估计的要大。可是,和城外的三千民夫比起来,依然悬殊。
“那要把他们搜出来?怎么搜呀?”副将为难道,“守粮仓,守城门,巡逻——现在哪儿还有空余的人手?我早说要多带些人过来,郭先生又不让。”
“带五百人过来已经花了不少心思。”小莫道,“郭先生不是神仙——我们这些在前面玩命的也不是神仙。”
“我知道。”副将陪着笑,“莫大人为了回到程亦风的身边,引他们去莲花矶,不惜施苦肉计,让人在胸口刺了一刀。虽然差点儿送命,总算是立下大功。回头内亲王论功行赏,莫大人又要高升了!”
“哼!”小莫不以为然地冷笑了一声,“我是内亲王的部下,自然要竭尽全力替内亲王办事——沈副将身为刘将军的部下,反倒把你的主子出卖给内亲王,让他到莲花矶去送死——你弃暗投明,助内亲王成就了这一石二鸟之计,算起来你的功劳可比我大多了。”
莲花矶之战竟然是敌人的诡计!窗外严八姐和端木槿都是一惊。不过从眼下的局势看来,也不难明白:玉旈云要除掉刘子飞,所以在莲花矶借刀杀人,同时也声东击西,让自己的部下渡河袭击揽江大营,还让细作们乘机占领揽江……他和端木槿从对岸过来之时,以为带回了至关重要的消息,可以阻止敌人偷袭,谁知是无意之中助了敌人一臂之力!
“哈哈,莫大人说话可真有意思!”那沈副将干笑了两声,“你我同为内亲王效力,无论是真刀真枪上阵杀敌,还是潜入敌人内部打乱其阵脚,缺一不可——还有那个海龙帮的乌帮主,他这次也立了大功。”说到这里,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不如让乌帮主去瞧瞧是什么人在偷袭咱们——他手下那些个海盗身手都不错——咱们的人不能离开岗位,他的人不是都闲着?”
“乌帮主并不听命于我。”小莫道,“而且,他此来只带了十几个人。偷袭咱们的那些人也不知道藏在哪里,大海捞针,并不是办法……我看……”
“什么?”沈副将急着问。
“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们。”小莫道,“反正咱们的目的就是要让他们没办法撤进山林里和咱们周旋。若是能把他们的粮草收为己用那自然最好,要是得不到,反正粮食也不是咱们的,大不了一把火烧了——”
“啊?”沈副将吃了一惊,“那多可惜!”
“如果让程亦风和严八姐知道咱们只有五百人,他们带着民夫冲进来,咱们之前的心血可就白费了。”小莫道,“现在就传令下去,把火油准备好。明日若是我大军杀到,接收这些粮食,那是最好。否则,就烧个干净——楚军不是想跟咱们玩焦土战术么?就让他们先尝尝焦土是什么滋味!”
这还了得!严八姐和端木槿都暗叫不妙:程亦风猜测这群樾寇是在等待樾军主力来到,且打算窃取粮草,这只是猜对了一半。原来人家的根本目的是破坏——他们没想要和楚军交锋,所以既没有关城死守的布署,也没有出城偷袭的计划,只是打算最大程度地破坏!不是他们种出来的粮食,也不是他们建设出来的城池,他们当然不心疼。但是对于楚军来说,揽江的粮草就是命脉!可不能毁在敌人的手里。
“我得去向程大人报告此事。”严八姐低声对端木槿道,“此刻不能轻举妄动,若是樾寇狗急跳墙,揽江就要化为灰烬。”
端木槿点点头:“我在这里继续监视着,有什么消息,就出城去告诉你。”
当下,那两名守粮仓的士兵去传达小莫的命令,严八姐飞檐走壁出城报讯。端木槿则继续潜伏在窗外,密切注意着里面的动静。沈副将似乎还是对三座粮仓的粮食可能化为灰烬感到心有不甘,走来走去,想要找出一条更好的应对之计。小莫却只是坐着,闭目养神。端木槿见他面色青白,手时不时地抚着胸口,猜测他应该是伤口尚未痊愈。
“啊呀,我想到了!”沈副将忽然欣喜地拍着脑门,“这城里不是还有些人没有逃难去吗?咱们可以把这些人都押到城楼上去——楚军胆敢进攻,咱们就把这些人杀了。现在城外主持大局的是程亦风这个书生,他一向婆婆妈妈,最爱标榜自己爱民如子。他一定见不得我们屠杀揽江的百姓。这样就可以拖延时间,直到我大军杀来。”
好残忍!端木槿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小莫也睁眼瞥了瞥沈副将:“说的倒轻松!程亦风虽然一介书生,但也在军中历练许久,亲身经历过落雁谷,又指挥过大青河战役。而且,他在楚国官场沉浮近二十年,那勾心斗角比眼下惊险百倍。别看他小事上或许有些妇人之仁,但是大事上,还拿捏得清楚。你指望他为了城里那几个小民而赌上整个揽江前线的胜败,他才没有那么傻!到时候你还没把人质杀完,他倒已经想法子从别的地方攻进来。咱们就得不偿失。”
“莫大人好像做了程亦风肚里的蛔虫了!”沈副将笑道,“程亦风经历过大风大浪,但是他现在带着的那群民夫又不是什么人物。这些升斗小民没什么长处,唯‘贪生怕死’四个字而已。如果咱们在城楼上开杀戒,让他们见识一下我大樾国兵队的厉害,他们还不四散逃窜吗?你看今天城里的这些人,光只听到‘樾军来了’这句话,就已经慌忙逃命去了。有的时候,对待这些蚁民就得用些狠招。当初咱们打郑国的时候,刘将军屠了几座城,不是把郑国人吓得魂飞魄散?江阳城不是未用一兵一卒就拿下了?”
“沈副将此言差矣。”小莫道,“去年我军东征之时,虽然我身在楚国,也知道最后率先攻入江阳城的不是刘将军,而是内亲王——当时郑国禁军杀了驸马,向内亲王献城投降。郑国百姓纷纷涌出江阳城来迎接内亲王。因为他们听说内亲王和石将军军纪严明,沿途不仅不扰民,还修筑水利,又战胜了可怕的瘟疫。他们看来,让内亲王统治,好过让郑国那群只晓得争权夺利的家伙糟蹋,所以才献城请降。”
樾军东征。洪水。瘟疫。这勾起了端木槿多少回忆?玉旈云怎样将整个乾窑城交给她,让兵士们配合她寻找医治疫病的办法。那个时候,她忘记了这人乃是楚国人人得而诛之的敌国将领,对“不问身份,不问善恶,只问病痛”的祖师教诲愈加深信……当时没有想过,玉旈云能够率军灭了郑国,有朝一日也会率军攻打楚国。是她太天真,太傻!
“哈哈哈哈。”沈副将笑起来,“莫大人,咱们现在同为内亲王效力,这些场面上的话何必要多说呢?内亲王为何会率军在郑国治水抗疫?还不是因为她用了郭先生的妙计?先砍人一刀,再给人上药,这招数可高明得很。郑国那些无知小民又不晓得这背后的玄机,当然把她当成神一样来拜。尤其是,她还遇到了那个女大夫端木槿——此人也当真可笑,身为楚人,却尽心尽力为内亲王办事,在郑国活人无数。大伙儿看她,就好像观音菩萨一样了!如今咱们在江阳也可以依葫芦画瓢——如果得到这三座粮仓的粮食,我们也可以借花献佛——凡是愿意投降我大樾国的,就送给他五十斤粮食,反之,负隅顽抗的,就要掉脑袋——还怕周围那些小民不蜂拥而至?”
“内亲王只让我们在这里摆空城计,阻止楚军撤入山林,可没有让我们夺取粮草。”小莫道,“我们只要执行命令就好。况且,内亲王治军,严禁纵兵屠城。你既投效内亲王,不可干犯军纪。”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沈副将道,“眼下明明有更好的法子,为何要白白放弃机会?莫大人昔日在楚国,难道也事事要先向内亲王请示?”
“好一个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蓦地传来一声冷笑,外面走进两个人来,都是便装打扮。身材高大的那个单衣短打,正是乌昙。而另一个中等个头,在这闷热的夏夜依旧披着斗篷,风兜盖在头上,从窗外那个角度并看不见面目。然而,端木槿已经认出其声音来——是玉旈云。
她险些惊呼出声。沈副将则吃惊得结巴了起来:“内……内亲王……您……您怎么也到揽江来了?”
玉旈云将风兜甩在脑后。端木槿这便可以看到她的侧脸了,气色比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要差一些,不过精神尚好——也可能只不过因为其身上那股一如既往的杀气,在任何时候,都震慑人心。
“我不到揽江来,怎么知道有些人在这儿‘军令有所不受’呢?”玉旈云斜睨着他,“你才投效我几天?这么快就已经想要对我阳奉阴违?”
“卑职岂敢阳奉阴违。”沈副将干笑,“卑职只是给莫大人出主意……毕竟这三座粮仓的粮食数目巨大——虽然不是咱们种的,但白白烧毁也太可惜了。既然可以有更好的利用之道,何不一试?”
“更好的利用之道?”玉旈云冷笑,“我十分讨厌那些不会变通的庸才,不过我更讨厌自作聪明的人。现在我军缺粮草吗?在我大军未渡河全面占领此地之前,我要这些粮草有什么用?你上阵杀敌之时,见到地上有金元宝,难道先停下来,把元宝捡了,然后再继续战斗?只怕等你捡了元宝,你的脑袋也搬家了。”
她的话说得尖刻,沈副将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沈副将也是好意。”小莫打圆场,“再说,他初来乍到,还不知道王爷的规矩。不如念在他刚刚在莲花矶立下大功,王爷就饶了他这一回吧?毕竟他只是说说而已。”
“哼!”玉旈云狠狠瞪了沈副将一眼,“还愣在这里做什么?既然是唱空城计,也要唱得似模似样。还不去城楼上巡视?否则楚军从外面翻进来,你都不晓得。”
“是。”沈副将从牙缝里哼哼着回答,垂头退了出去。玉旈云似乎还是不解气,又朝他的背影瞪了两眼,嘀咕道:“郭罡就找这么个人给我?他看人的眼光未免也太差了!”
“王爷息怒。”小莫道,“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卑职以为,倒不见得是郭先生的眼光差——若是需要长久留在身边用的人,那自然要智勇双全且忠心耿耿,这种临时找来做件事,做完就可以扔掉的,就不必要求那么高了吧?再说沈副将这个人,既然能出卖刘将军,他日说不定又会起异心呢。王爷岂能长久把他留在身边。”
“这个自然。”玉旈云道,又望了望小莫:“你脸色很差,那伤口怎么样了?”
“多谢王爷关心。”小莫道,“卑职那点儿伤不打紧——要多亏乌帮主和海龙帮的弟兄,并没有伤及要害。倒是王爷您怎么不在后面歇着?您大病初愈,又奔波劳累……”
玉旈云皱了皱眉头:“你们一个两个都当我是纸扎的么?我已经在这园子里闷了快三天,还有什么好休息的?”
三天!端木槿心中暗暗计算,那岂不是官仓失火那一天玉旈云已经在揽江?竟然无人发觉!
“但王爷之前那场病甚是凶险。”小莫劝道。乌昙也插嘴:“来揽江的途中,你又跟着他们翻山越岭地绘制地图,我看你比在江阳的时候又瘦了一圈。”
“你们两个——”玉旈云不满地扫了他们一眼,指着乌昙道,“你这婆婆妈妈的作风,我晓得你是跟梦泉学的,而梦泉又是跟我姐姐学的。不过你——”她指指小莫:“你难道是在程亦风的身边呆久了,也学成他那拖泥带水的穷酸模样?在落雁谷的时候,大伙儿跟楚军杀得难解难分,身上也不晓得也多少伤口,倒不听你吭一声!”
小莫嘿嘿笑了笑:“王爷从前不是叫卑职多读点儿书,别一开口就是粗话么?等扫平楚国,卑职想着,也该升官了吧?要是做了四品官,出入朝堂,那谈吐自然还是应该像程亦风那样比较好些——况且,卑职还没娶媳妇呢!王爷有所不知,凉城女人都很崇拜程亦风的,不仅秦楼楚馆的名妓把他的墨宝裱起来挂在房里,连康王府的郡主,本是太子的未婚妻,也被程亦风迷得连自己姓什么都不知道了。放着太子妃的位子不要,成天追在程亦风的后面。早先皇上把皇后身边的女官符雅赐婚给程亦风,这小郡主差不多挖空心思要找符雅的麻烦呢!”
“符……雅……”玉旈云怔了怔,“之前未听你提过。”
“卑职之前只是跟王爷禀报军国大事,这些风流韵事怎么会多说?”小莫笑道,“王爷要是现在闲着无聊,卑职倒可以说来解闷。”
“谁闲着无聊了?”玉旈云瞪他,“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方才是有人来报告么?”
“是。”小莫忙把官仓遇人偷袭的事说了,“应该是楚国武林人士所为。”
“那群匹夫,何足为惧?”玉旈云轻蔑地,“他们最喜欢搞些绑架暗杀的勾当,却偏偏连这点儿事都做不好——他们若是稍微有点儿本领,我今天还能站在这里吗?”
“不过,若是让他们知道咱们是摆空城计……”小莫沉吟。
“怕什么!”玉旈云笑道,“外面那个是程亦风——他猜不到咱们摆空城计,那才奇怪!他自己岂不就是唱空城计的行家吗?”
“这倒不错。”小莫道,“可是,他若猜到了,又派人进来核实了,跟着强行攻城,那岂不麻烦?他手下那些虽然只是民夫,但人数却是咱们的几倍。咱们是守不住的。”
“他敢吗?”玉旈云冷笑,“空城计就是赌博——赌博靠的是胆子。虽然说什么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但是谁能真的做到知己知彼?派再多的人潜进来打探消息,或者有再多人从城里出去报告消息,谁能确定消息的真假?就算消息都是真的,谁又能担保哪些传讯的人不是盲人摸象?他出去报告说,查明咱们有五百人——要是还有五千人他没见到,那怎么办?所以到了最后,还是拼胆量。拼你相不相信自己的判断。程亦风一向求稳妥求安全,他不敢拿民夫的性命来冒险。”
“说起胆量,谁跟王爷比较?”小莫笑。
“你这溜须拍马的功夫又是跟谁学的?”玉旈云瞄了他一眼,继续说下去,“我亲自到揽江来,也是为了帮你们唱好这一出空城计——刘子飞已经落在他们的手里。一军之主帅深入敌后,此乃不智之举。程亦风会相信我是个蠢人吗?哈哈,虚虚实实!他已经被咱们骗了几次,心思弯弯绕绕只怕已经打了结,不知道该相信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