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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段青锋会晤程亦风的当天晚上,符雅把盟书带回了皇宫。竣熙是个爽快的少年,听她把前后经过一讲,立刻就加盖了监国太子印。清早,盟书便又传回到程亦风的手上,后者立刻亲自赶往夷馆寻找西瑶使节,指望或许还能截住段青锋。
不过到了那里,管事人说,西瑶的蓝大人天没亮就走了。“程大人倒是来得巧,”那人道,“蓝大人有一封书信留给您,本来小的还要送到您府上去呢!”
程亦风皱着眉头:段青锋走就走吧,不是说叫人留下来等议盟的结果么?这人也走了,可如何是好?只有先看看那信上说什么。
管事的把信递上了,信封上果然写着“程亦风大学士亲启”。他打开一看,却吓得差点儿没摔倒——那信上无他,只摘录了两段《诗经》,一是《关鸠》,一是《蒹葭》,都是写男女情爱之诗,但末尾却有“西瑶段青锋致程亦风大人”一行字,显得暧昧无比。要知道,楚国曾有一度男风盛行,贵胄子弟名流文士皆爱娈童,春日交游,秋日登高,随处可见携手同游的男子。道学正统们气得快要吐血,大骂这“龙阳之癖”、“断袖之好”是洪水猛兽,暗疮毒瘤,批驳的文章铺天盖地。程亦风这样的圣人门徒如何能容忍此等伤风败德之事?得到段青锋这样一封信,虽然心知这荒唐太子作弄他的可能性较大,但还是赶紧跟作贼似的藏起来,生怕被旁边的人瞧见。
他脸红脖子粗地回到家中,符雅还没走,正和公孙天成喝茶,见了他,就道:“大人事情办得如何?公孙先生正和我谈论西瑶风物呢——原来先生他早年也去过西瑶游历呀!”
程亦风哪有心思讲西瑶风物,能把西瑶这个要命的段青锋解决就“阿弥陀佛”。他因气乎乎地将那信往公孙天成面前一放:“我看这个段世子就是耍我们开心,现在不知在哪里躲着看笑话呢!”
“怎么,段世子走了?西瑶使节也走了?”公孙天成虽然问,但是并不需要程亦风回答,猜也猜出来了。他展开信,见到“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时,不禁一愕,再看到后面“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就哈哈大笑,道:“倒能折腾!”
“可不是!”程亦风恼火这一夜一日的时间白白浪费在段青锋的身上,“折腾得咱们不浅。我看那个玉旒云八成也是假的了。快快把真相说出来,宁可让冷千山闹,也不能再让段青锋捉弄咱们。”
公孙天成摇了摇头,神色严肃:“大人觉得段世子是在戏弄你么?老朽看,他是给你发了一封邀请函。”
“邀请函?”程亦风不解,“邀请我做什么?”
符雅凑上来看了看那信:“《关鸠》‘窈窕淑女,君子好求’说的是‘求’,而《蒹葭》‘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说的是到何处去求。先生的意思莫非是,段世子要程大人渡过天江去西瑶求他们和我国结盟?”
公孙天成看了符雅一眼:这个女子果然聪慧过人。他就点了点头。
程亦风细品这两段诗,的确能体味出些弦外之音,可是依然不明白:“如先生昨夜所说西瑶也无心就我国真正结盟,只是想占些便宜而已。若如此,骗得我们签了盟书不就行了?何必要我们再上西瑶一趟?况且,先生不是怀疑西瑶是想脚踏两条船么?那么他们只需悄悄和楚樾两国同时结盟就好,应该尽量避免一国知道另一国也参与结盟之事。他如今既叫玉旒云上西瑶去——假如那真是玉旒云的话,又叫我们也上西瑶,就不怕两国使节撞在一处?”
公孙天成淡淡一笑:“大人说的也有道理。两国使节若正面撞上,自然不能似市井之徒争购一物似的,吆喝叫价,若不然,局面难免会闹僵。但是,如果不是正面相遇……”
程亦风皱着眉头,显然不太明白。
公孙天成道:“好比咱们见到了玉旒云,猜测到她是要南下和西瑶结盟的,以如今的局势来看,一旦西瑶成为我国之敌,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们决不能允许此事发生,对于西瑶提出的条件,就会尽量都满足——咱们不顾规矩,直接让太子在这种盟书上盖了印,不就是明证么?对于樾人也是一样。玉旒云多半还不知道段青锋也找了大人,像她那样一个斤斤计较的人,肯定盘算着如何结盟才能使西瑶得不到好处,而且,她大概连全部的谈判计划都制订好了——若是不能达成她的目的,大不了一拍两散。段青锋不愿和这样一个厉害的对手相争,也决不愿意出现‘一拍两散’,所以,他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西瑶考虑和楚国结盟的消息传给玉旒云。这样让玉旒云也有些危机感,促使她改变最初的计划。西瑶就好从乱中得利。”
程亦风愣了愣:“玉旒云是个心胸狭窄之徒,倘若叫她知道西瑶同时在和我国议盟,我看她不会有‘危机感’,只会勃然大怒,然后立刻取消和西瑶议盟的计划。那段世子不就白忙一场?”
公孙天成微微一笑:“西瑶和我国议盟,还是我国同西瑶议盟,听起来虽然差不多,但实际却有很大不同啊。”
程亦风不解。
符雅插嘴道:“倘若是西瑶请我国去结盟,而同时又请樾人去议盟,则是西瑶人不讲信义,脚踏两船。玉旒云眼里容不下沙子,一定拂袖而去。但是,若是我国主动去央求西瑶缔结盟约,‘恰巧’被玉旒云碰到,那就又是另一种情形了。她会以为西瑶是异常重要的战略伙伴,若是她结盟不成,却让我国得到了盟友,这对樾国可是大大的不利。所以,她为了不允许此事发生,也许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取到西瑶盟友——公孙先生,符雅说得对不对?”
公孙天成点头:“不错。”
“这……这岂不是太卑鄙了?”程亦风道,“照先生的意思,西瑶人是打定了主意要两边讨便宜。先利用玉旒云使咱们签了这无底洞一般的盟约,接着又要利用咱们从玉旒云那边得些好处——咱们把这盟书送到西瑶去,如果要照条文实施,会被拖垮,不实施,背上言而无信的恶名,而无论实施还是不实施,都去陪段青锋演一出骗玉旒云上钩的戏。玉旒云一旦和西瑶结盟,无论她获利多少,都会对我国造成威胁——如此看来,西瑶之行对我国有害无利,咱们就当从来没见过段青锋好了。省去许多麻烦。”
“也不然。”公孙天成摇头,“假如我们不去,西瑶就会和樾国结盟。虽然现阶段西瑶不一定能得到什么实际的好处,可是将来,若他们和樾人联手侵略我国,我国腹背受敌,必然难以招架。西瑶作为樾国南侵的大功臣,肯定要求分割天下,那他们的版图起码扩大一倍——且不论西瑶有没有这个本事吃下这么大一块肉,也不论樾国将来会不会兔死狗烹,只要是这两国结盟,对我国就是大大的不利。”
“果然如此。”程亦风道,“那我们也想个法子悄悄让玉旒云知道西瑶的计划。让她立刻返程归国,这不就行了?”
公孙天成笑道:“大人说的倒简单。玉旒云是个疑心病重的家伙,你找什么人‘偷偷’给她送信,她会相信呢?万一她怀疑是我国存心破坏,那岂不适得其反?”
程亦风本想说“找个樾国人”,可是知道这是行不通的,玉旒云所信的,大约只有她安插在楚国的奸细,这奸细是谁,又怎样才能使其按照楚人的意思去诓骗玉旒云,根本无法控制。尤其,这时提出“奸细”的事来,公孙天成定然会揪着小莫不放。程亦风是决不信小莫是奸细的。他于是道:“听先生的意思,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仿佛咱们已经被西瑶算计得没有别的路可走了——要如何是好?”
公孙天成拈了拈胡须,微微思考了片刻,道:“西瑶这如意算盘的确打得够响,玉旒云这个对手也叫人十分头疼,不过,咱们并不是完全被他们牵着鼻子走。老朽为大人计,先有三件事大人必须同时着手来做。第一,就是盯着那奸细小莫。”
程亦风一听这话就皱起了眉头。可是公孙天成并不理会他,只接着说道:“利用这个奸细,上策是,引诱这暗桩子同主子联络,从而找到玉旒云,将其拿下;中策则是威逼利诱,让他说出玉旒云的行踪;至于下策,也即若是前两策都不奏效,就要痛下杀手,不管他承不承认,杀之而后快。宁可杀错了,也不能再将祸害留在身边。”
“啊,这……”程亦风要反对。可公孙天成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打断了,继续自己的话题:“其二,让冷将军放手进行全国通缉,还要为他提供兵力支持。若通过这天罗地网将玉旒云擒获,就可以用她作为谈判的筹码,这自然是上策;要是全国通缉之时无法活捉,混乱之下将玉、石二人杀死了,如此虽算不得永绝后患,但至少也可以少一个劲敌,此为中策;万一冷将军手下全都是草包,国内各地的官员也都无法碰到玉旒云一根头发,但至少可以拖延她的行程,让她推迟到达西瑶——至少,不可在我们的使节到达西瑶以先。这就算是下策。”
这一条程亦风倒没有异议,只道:“先生的意思,咱们还是得派人去西瑶结盟?”
“自然是要去议盟。”公孙天成道,“最好是和西瑶结盟对付樾国,此为上策;中策是哪怕西瑶不和我国结盟,也要阻止其与樾国结盟;下策则是,万一来不及阻止,宁可让西瑶脚踏两船,为了利益兼顾而远远地作壁上观,也不能让他们成为樾国顶在我们后心的一把匕首。”
三项措施,共计九种对策,彼此之间并不冲突,也不相互独立,经经纬纬交织一处,形成一张大网——即使其中有些环节可能是“失策”的,其他的却照旧可以把时局网住,让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先生以为该派谁去议盟呢?”符雅问。
“依老朽之见,”公孙天成道,“樾国的使节是玉旒云,我国怎么也得派出地位相当的特使才行。”
地位相当?程亦风想,在军中担任要职的人,冷千山等是决不可以派的,司马非镇守边关,也不合适,还有谁呢?难道自己亲自前去?看段青锋的意思,似乎是如此啊!可是……打心眼儿里,他不愿意搀和这阴谋诡计。
符雅一眼就看出他的顾虑来了,笑了笑,道:“公孙先生,符雅倒是觉得,派个地位相当的人反而不好。”
“哦?”公孙天成道,“此话怎讲?”
符雅道:“西瑶重商,他们的朝廷也是按照生意人的规矩做事。我们去和他们议盟,就像生意人讨价还价。西瑶人现在是仗着自己中立的身份,想压我们的价,我们应该把自己的价定得高高的,才有跟他们周旋的余地。假如我们自己先就打了折扣,那岂不是便宜他们了?”
“小姐的意思?”公孙天成饶有兴趣。
符雅道:“西瑶一早就宣布独立,可是咱们却一直没有承认过,他们也还一直交纳岁贡。所以无论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他们都还是我楚国的属国。我们派人到西瑶去,那是去视察,叫钦差,不叫使节。只要是我国皇帝派出的钦差,无论是超品的贵胄,还是未入流的小官,那都是和西瑶镇南王平起平坐的身份。我们派这样一个人去,就把这‘天朝上国’筹码加到了自己这边。这对我国来说是个鸡肋,谈判起来,头一个就可以丢掉。而对于西瑶来说,能够不经征战就得到正名,实在是天大的好处呢。”
“果然!”程亦风赞成,“我堂堂天朝上国,到自己的属国去商谈些小事,却动用一品大员,岂不叫西瑶人骨头轻得都要飞上天了?叫玉旒云看到,不也更加要把西瑶当成了不得的战略伙伴,千方百计要和他们结盟?”
虽然他分析的这一条很是在理,但公孙天成知道他最大的心病就是怕去周旋,心中忍不住叹息:这个程大人,楚国当他是中流砥柱,百姓等他力挽狂澜,他却是……唉!罢了,罢了,各人自有所长。他是治世之能臣,乱世就由老夫来解决好了。因道:“小姐和大人说的没错。我看也不必再费心找什么不入流的小官来做钦差大臣了,老朽去走一躺就好。”
计议定下,当然就是依照他所说的“三管齐下”。
魏进监视小莫,没有看到任何的异常。冷千山通缉玉旒云和石梦泉,搞得凉城人心惶惶,不过总算是在那日黄昏十分接到了偎红阁□红珠报案,说是看到通缉文榜上的两名“江洋大盗”,自己的马车被劫持了,其中一个强盗还抢了自己新做的一身衣服,扮成女人蒙混出城。冷千山问她:朝什么方向逃窜了?红珠却是不知。冷千山就令人立刻向方圆四百里的郡县送出通缉文榜,又令那些地方官接到之后,就地刻板印刷,分别再向更远的地方传递,如此发散性地交接下去,在半个月之内,可以覆盖全国。
风雷社的一干人得知了此事,纷纷到程亦风面前来陈述利害。但是程亦风知道内情,非但不能阻止,还要支持冷千山,士子们见到,都觉得十分奇怪。好在自从红珠报案之后,顺天府就确定了玉旒云已经离开了凉城,所以京城的警戒松懈了下来,大家可以眼不见心不烦,而京畿新政之事甚忙,也就没有时间再去和冷千山计较了——其实,冷大将军忙着通缉“江洋大盗”,无暇给新政找麻烦,众人高兴还来不及。
公孙天成筹备西瑶之行,为了赶在玉旒云之先,当然是越早动身越好。不过,他深知磨刀不误砍柴功。要在西瑶一举成事,必须要知己知彼,尤其要了解西瑶朝廷中有些什么势力,两两间又有些什么关系,谁是盟友,谁是敌人,谁可利用,谁要避而远之……他虽然早年曾在南疆游历,但去的都是偏僻之地。边民隐士或许还认得几个,朝廷要员就一个不识。为在动身之前摸清对手的状况,他只有求助于符雅。
但符雅道:“先生要问我,那就问错人了。我虽然和先父在临渊住了几年,可那时西瑶和我国关系闹得正僵,武德帝一年也难得和楚国官员见几次面,西瑶官员更是不愿和咱们沾上边儿,省得落个‘卖国’的罪名。所以,西瑶的官场我只知道些官员的名字,其他可谓一窍不通呢!”
公孙天成难免有些失望,但还是道:“小姐至少还知道些名字,总好过老朽一无所知。小姐若能将这些姓名写下来交给老朽,老朽到了西瑶也不至于抓瞎。”
符雅自然说“好”,取了笔墨来,边想边写,别听她自谦说“一窍不通”,但是官职姓名一一对照,不多时就密密麻麻写满了三页,这才放下笔道:“哎呀,再也记不得了,先生将就着用吧。西瑶选官用的‘九品官人法’,一般官员不犯大过,这位子可以坐到死呢。我离开西瑶才几个月,这些人应该都还在原职上吧。”
公孙天成自然知道“九品官人法”,中原百多年前还未实行科举,就如此选拔官员。具体操作起来,就是在各地选择“贤有识见”的官员任“中正”,查访评定辖区内人士,将其分成“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九等,作为吏部授官的依据。实际都是选的名门望族。所以出现了“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情况,天长日久,选出来的官员简直没一个中用的。西瑶建国才不过几十年,弊端恐怕还未显现吧。
符雅自己拿着那三张名单端详,似乎是为提供不出更详细的□而懊恼,因指着头一个名字道:“这牟希来牟太师应该是朝中最有权势的一位老臣,他过去教导过武德帝,后来又给段青铮做老师,到段青铮死后,又教导段青锋。西瑶的国子监也是由他主持的,朝中的大臣大半算得他的门生。先生如果能争取到他,那就是把西瑶的文官都争取来了。”
公孙天成点点头,暗想这个符小姐实在不简单。如果是程亦风到西瑶去住了几年,恐怕民歌抄了几本,文人识得若干,但是一个官员也不会结交,连名字也多半叫不出来。“有文有武,”他道,“小姐知道武将中谁为大?”
“应该是兵部尚书。”符雅指着一个名字,“就是这位卓思远卓大人。他是去年年底才刚刚升任尚书的,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究竟在朝中有多大势力,还不晓得呢。”说着,又扑哧一笑:“不过在全国的姑娘心中,那分量可就重了。”
“怎么?”公孙天成笑道,“莫非他是个花花公子?”
符雅摇摇头:“恰恰相反。他一点儿也不风流。他是已故段青铮太子的挚友,两人从前形影不离,恐怕比起樾国的玉旒云和石梦泉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对段青铮也是忠诚无比,在段氏死后,还断发纪念呢!”
“哦?这果然是超出主仆关系的。”
符雅道:“单单只是忠诚,那还迷不倒西瑶全国的姑娘。他还是西瑶著名的美男子。我有幸见过一次,果然是叫潘安退避三舍,宋玉甘拜下风。西瑶的贵族小姐几乎是打破了头想要嫁他为妻。然而他却说他有一个深爱的人,命运捉弄不能结合,于是他立誓终身不娶。哎哟,姑娘们的心都碎了呢——可是越心碎,就越是割舍不下卓大人哪!”
公孙天成听符雅的语气颇有调侃的意味,笑道:“符小姐要老朽去争取卓大人么?莫非是想借着他把西瑶的女子都争取过来?”
符雅道:“咦,这有什么不好?许多少女时代就迷恋卓大人的贵族小姐都做了高官的夫人,如果先生能把夫人都说服,夫人们去吹吹枕边风,那些官员们也就都能说服了。”
依然像是玩笑话,公孙天成哈哈大笑:“好,老朽一定记得去找这位卓大人。不过,小姐难道不觉得最后拍板的应该是武德帝么?”
“武德帝这时候应该在枯云寺斋戒,先生去了不一定见着面。”符雅道,“朝中应该是大臣们做主——也说不定是段青锋。不过这也真奇怪,我记得段青锋十分讨厌政事,好像跟这个太子位有仇似的,常年住在妓院里,既不回太子府也不回皇宫。”
“妓院?”公孙天成惊讶。
“是。”符雅道,“一个叫绿窗小筑的地方。他在那儿专门写些淫词艳曲靡靡之音,在风月场中甚为流行。□们都以唱‘太子词’为荣。不仅如此,他还和□们一处演戏。他老子都快被他气死了——这次他竟出来斡旋结盟之事,莫非是突然转了性?”
公孙天成笑了笑:怕不是突然转□?看段青锋在楚国的所为,全然剑走偏锋,非特立独行之人不能为,不过,这种“特立独行”并不是一般纨绔子弟挖空心思要找乐子,而是有着清楚的政治目的,之前显然是对天下形势有过一番详细的分析。再说了,他如果真的是个一无是处的花花公子,就算是偶然“转了性”,武德帝怎么能放心把这么重要的结盟大事交给他来办?他这种糜烂不堪的作风多半是装出来的。
“呵呵,那倒有意思!”公孙天成道,“原来段世子是个风流倜傥的人物。他这样胡天胡地,岂不是苦了他的妃子?”
“他就是太胡天胡地了,”符雅笑 “还没有娶妻呢——但或许有私生子,我可不知道。”
看来符小姐对段青锋的印象不怎么好。
公孙天成见左右再无其他□可问,就不再耽搁,次日便起程南下,只带了一个赶车的随从由通天道马不停蹄,不日就渡过了天江,来到西瑶境内。进入临渊城,就向人打听绿窗小筑的所在。得来全不费功夫。
到这妓院门前时,正是黄昏时分,首先就看到了段青锋亲笔的“绿窗小筑”四个字。再跟着一群客人走到里面,便看到那“谁为袖手旁观客,我亦逢场作戏人”的对联。
这倒有深意,他想,看笔迹,似乎也是出于段青锋之手。这就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段青锋的纨绔应该是装出来的,这对联中尽是桀骜不驯,怀才不遇之感。不晓得段世子是否已经回到了此处?若他还未到,不知这妓院中有多少人是熟悉他的?倒可打听打听。
想着,就和众人一起来到了里间,看到那处诺大的戏台。许多艳丽的女子围坐在台边,而男人们就坐在看台之上——中原的戏台多是高高在上,看客们从下仰望,而西瑶这戏台却是深陷地下,十分古怪。他才坐定,就有一个丫鬟模样的姑娘挎着篮子走了过来,给每个人发面具。公孙天成接过来看看,见是煞白的一张笑脸,奇怪道:“这是做什么用?”
他旁边一个年轻就道:“老先生是外乡来的吧?这面具是唱傩戏用的。”
傩戏公孙天成知道,是边民用来祭祀鬼神的舞蹈,不过也只是演戏的人才戴面具,未见过看戏的也戴面具的。
那人看出了他的疑问,笑道:“老先生有所不知,今天是大家为排演太子的新戏做准备。他那出新戏据说是关于彼岸花的,精彩异常。大家都想在其中占个一席之地呢!”
“哦?”公孙天成撒谎道,“你说的可是段青锋段太子的戏么?老朽是在蓬莱国宫中做乐官的,早也听说西瑶流行‘太子词’,敝主一定要在下前来学习。既然段太子有新戏,那就真是巧了!”
这人笑道:“除了他,还有哪个太子?原来太子词声名远播,连蓬莱国都知道了,可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