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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无法不跟着那群中原武林人士一起去神农山庄了。
玉旒云和这些来取她性命的人谈笑自如,正像一个豁达开朗的女侠。而石梦泉则是满心的担忧,生怕这群人老奸巨滑,专门要骗他们去神农山庄自投罗网。
众人一边朝神农山庄走,他就一边设法试探:“姜大侠,大家在此截杀玉旒云,不知她究竟会走哪条路呢?”
“管她走哪条路,”姜广轩道,“总之都是死路。”
好狂的语气!莫非他们真有万全之策?“晚辈不明白,要去西瑶有许多条路可走,天江上的渡口有百来个,可各位大侠都聚在这里,不怕她从别处溜走么?”
“呵呵,”姜广轩笑道,“孟少侠非我楚国人,不知我楚国英雄众多。聚集在这里的,只是各派掌门而已。其实天江的各个渡口都有人把手。更还有,天江上的渡船无非官船和民船。玉旒云在凉城得罪了人,现在通缉她的文榜发遍天下,官船是绝对坐不得的。而民船都有漕帮的弟兄看着,她要是上船,就只能去喂鱼了。”
居然真的布下了天罗地网!石梦泉不禁给了玉旒云提醒的一瞥。
玉旒云听了这话,先是有些心惊,但又觉得有点儿好笑:这些人到底知不知道身边就是他们要杀的“奸贼”?因问:“中原武林这许多侠士,难道都见过她不成?若不识得她的样子,怎么能截杀她呢?”
姜广轩哈哈笑道:“刘姑娘有所不知,刺杀玉旒云之事,我们中原武林计划已久了。早有些胆识过人的义士潜入樾国,监视玉旒云的举动。玉旒云的模样他们自然晓得,只是在樾国下手不易,所以只传了画像出来,叫守在楚境的英雄下手。本来计划在边境处就解决她,可惜被这奸贼侥幸逃脱了。但说来也巧,现在玉旒云竟被官府通缉,她的画像发遍全国,无论她走到哪里都能被认出来啦。”
石梦泉听到此语,愈加担心。而玉旒云则是愈加气恼:究竟是谁潜伏在自己身边?
“晚辈驽钝,”她道,“为什么在樾国下手不易?既然能监视玉旒云的举动,还能画出栩栩如生的画像,应该离她很近才是。要杀她,岂不易如反掌?”
“这……”姜广轩露出了为难之色,道,“这就不是我能回答的了。刘姑娘到我楚国不久,对我中原武林并不了解吧——其实我中原武林还分成东、西、南、北四方,每一方有自己的盟主。鄙人就是东武林盟主。为了抗击樾寇,我等组成了义师,也分东、西、南、北四方。到樾国打探消息如今是北义师领头,他们怎么个想法,旁人如何知道?”
人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一批乌合之众竟然搞得比朝廷的军队还复杂。玉旒云很想知道这北义师里都是些什么人,然后将他们碎尸万段。“中原地大物博,果然跟我们郑国完全不同。”她道,“只是,四方义师各自为战,怎么能保证不生误会呢?”
“刘姑娘可真是有心人。”姜广轩道,“我们除了了有八大门派,还有丐帮呢。他们就是负责传递消息的。玉旒云几时入了楚境,又几时逃脱了第一次的追杀,丐帮的人传起信来,快过朝廷的八百里加急战报啦。”
好险!玉旒云望了石梦泉一眼:咱们路上没遇到过乞丐吧?
正谈着的时候,已经到了神农山庄了。依山而建的一处园林,虽然是白墙黑瓦,但是比起凉城那些达官显贵的豪宅来,巍峨之势丝毫不减。看来今日中原武林聚会,各路英雄已经陆续来了,门前有不少车马。七八个青衣年轻人正张罗着把马匹牵到后面去。他们中有人见了姜广轩一行,就迎了上来:“姜大侠,裘大侠,肖大侠,家师已经恭候多时了,快随晚辈来吧。”
原来这是神农山庄的弟子。玉旒云和石梦泉互望了一眼:这当儿,还是混在众人之中比较安全。便举步欲走。不想姜广轩却叫住了他们:“两位请梢等!”
玉、石二人都是一惊,警醒地等着看他有何企图。
姜广轩笑着:“请借一步说话。”就将两人引到了一旁,低声道:“方才刘姑娘说到四方义师各自为战,难免要生误会,姜某深以为然。不瞒二位,四方义师早就商议是否要选出一位总盟主来统领众人。今天到神农山庄,除了商议要如何截杀玉旒云之外,选出武林盟主也是一件大事。”
“哦?”玉旒云不觉得此事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敷衍地应了一声。
姜广轩又接着道:“此事在大家心里都转了许久,早该提出来了。不过,人人都担心提出来会被别人误会是自己想当盟主,所以总是没人开口。孟少侠,刘姑娘,你们二位不算是中原人,出来说话不带私心,一会儿能不能帮忙……”
“是这样啊……”玉旒云差点儿笑出声来:原来是个既要做□又要立贞洁牌坊的家伙!不知道中原武林里还有多少像姜广轩这样的人?方才见琅山派和铁剑门自相残杀,恐怕提起武林盟主来,这两家也要出来争一争,但表面上还要说些民族大义什么的!悄悄和石梦泉交换了一个眼色:就让他们闹吧!闹得越厉害越好!因道:“姜大侠可放心。晚辈们虽不是楚人,但是楚国义师抗击樾寇,那也就是为我们郑国人报仇雪恨。帮助楚国义师选出个能够统帅群雄的盟主来,我们也义不容辞。”
姜广轩听了这话,眉开眼笑:“两位小小年纪就如此深明大义,将来的前途一定不可限量。”
玉、石二人自然笑着说:“前辈言重。”
姜广轩道:“还有一事——两位虽是郑国人,但是若以郑国人身份来提,恐怕也不妥。不如就以虎威镳局崔女侠同门的名义来提吧,也名正言顺些。”
呵!玉旒云真想大笑三声:这姓姜的,不仅私心着重,死要面子,还深谙权谋算计之道,竟想要借崔抱月的名气来给自己撑场面。也好,反正他们也是打着崔抱月的招牌来“招摇撞骗”的,最后至多不过是弄坏了崔抱月的名声而已!因道:“那是自然,晚辈们理会得——姜大侠请——”
于是三人就一起走进了神农山庄。
听“神农山庄”这个名字就可以猜出是个医药之家。走进院子便闻到了各种草药的味道,再走到正厅之上,草药之味被一种奇特的清香取代,玉、石二人都觉得心旷神怡,却辨不出那是什么香味。
看正厅上已经坐了不少人,原本挺宽敞的厅堂被挤得只剩当中一小块地方。上首主人位上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面貌和善,大概就是神农山庄的什么端木庄主。他身后站着一个青衣女郎,看来正双十年华,鹅蛋脸,眉眼生动,有种小家碧玉的美丽。不知是端木庄主的女儿还是徒弟。往下厅堂当中客人位一共有四把太师椅,三把已经有人坐了,只剩下首一个空着——估摸这四个位子是留给四方盟主的,最后空着的这个给姜广轩。他这样一个追名逐利的人居然要屈居末座,玉旒云虽然只是旁观者,心里还所以种“恶作剧”的快活。
但姜广轩有好涵养,面上丝毫也不显露出对那位次的不满,反而微笑着同他夫人一齐和在座众人都打了招呼,连连为自己的迟到而至歉。到了太师椅跟前,他自己却不坐,叫他夫人坐。端木庄主身后的女郎见了,赶忙叫人再多搬一张椅子来。姜广轩连声道谢:“世侄女有心了。”听这称呼,女郎该是端木小姐无疑。
琅山派和铁剑门的人也都到旁边就座。玉旒云和石梦泉找了个角落远远地避着人。石梦泉悄声对玉旒云道:“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万一被认出来就糟了。”
玉旒云虽然点头,但又轻声道:“且听那北义师的人说些什么。”
石梦泉知道她放不下细作的事,自己也暗里发誓要把这人抓出来,但是却并不指望能从这些武林匹夫口中打探到什么。“他们一会就要忙着争武林盟主了,估计说不到正事。”
玉旒云何尝料不到?“人家不是指望咱们出面提选盟主的事么?”她低声道,“他们不说咱们想听的,咱们也就拖一拖,让他们心里也难受难受。”
石梦泉直皱眉头:这哪里像是指挥千军的惊雷大将军说的话?完全是任性小孩嘛!
玉旒云瞥了他一眼,笑了,拿他的手掌来,写道:“我自有分寸。总要等他们闹起来,咱们才好脱身。”
石梦泉明白,也在她的手掌上写道:“小心。”
玉旒云轻轻一笑,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放心。以往在军中,两人便亲密如此,但今时今日,玉旒云恢复成清秀的女子的模样,石梦泉和她如此接近,只觉心跳“突突”,脑海一片空白,如同喝醉了酒似的。不过,他很快又命令自己清醒过来:身在龙潭虎穴之中,他应该心无旁骛,全力保护玉旒云的安全才是。
端木庄主见四方盟主都到齐了,便道:“今日天下英雄齐聚在寒舍,老夫虽然不胜荣幸,但也不胜悲哀。荣幸的是,我中原武林多少年分分合合明争暗斗,现在终于可以同心合力。悲哀的是,让大家同心合力的原因是玉旒云这个恶贼。她占我河山害我百姓,如今竟然大摇大摆到了中原来,还一直走到天江边也没有被擒获,实在是我中原武林之耻。”
群雄中响起一阵嗡嗡声。玉旒云只轻轻冷笑,暗想:我还未“占你河山”呢!等我真的拿下凉城,你们再骂我是恶贼也无用了!
坐在姜广轩对面的乃是一个道士,清了清嗓子,道:“关于这个,咱们得请教请教岳掌门。潜伏在樾国的是你们北义师的人——玉旒云怎么就能安安好好地出了西京,又过了大青河呢?”
这位岳掌门坐在姜广轩的上首,身子相当胖,坐在那太师椅上简直就像是堆在那里的一口袋东西,实在看不出是个练武的人。“玉旒云是蛮夷狗皇帝跟前的大红人,”他道,“是皇亲国戚。她自己又是领侍卫内大臣,身边大内高手云集——要接近她哪有那么容易的?能够探出些消息已经是万幸了。而且,玉旒云疑心病重,西京之内到处都是她的密探,我们北义师要传递消息也十分不易。等玉旒云南下的消息传出来,我北义师的同道们准备截杀她时,她早就已经离开西京很远了。她此来是微服,行踪隐秘。我们又花了老大功夫才大概知道了她的行程——那时,她已过了大青河。那是西义师负责的地方,我们岂敢插手?自然就把消息都飞鸽传给了詹道长。至于为何玉旒云在我楚境之内逍遥,得要问问詹道长才知。岳某人可不敢胡说八道,冤枉好人。”
三言两语,便把烫手的山芋丢还给了那道士。道士不禁翻了翻白眼:“问贫道?你那飞鸽传书来的可算及时啊!等我们西义师的同道得知玉旒云狗胆包天敢走通天道,又在通天道上布置好关卡时,她早就溜到了芙蓉庙了,我们所有的关卡都落在她的身后——这芙蓉庙的事,贫道还要请教岳掌门呢,你的书信只说玉旒云要走通天道南下,可没提她要去芙蓉庙啊!那里离开通天道虽然没有十万八千里,但也有半天的路程,要不是几位同道恰好在道边的茶肆看到了她,紧紧跟了上去,恐怕她过了天江,我们也别想抓着她半根头发。”
岳掌门当然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是也不用负全责。他冷笑道:“真是笑话。玉旒云这厮又不是个白痴,定了计划就不能改么?难道傻愣愣地撞进你的陷阱里去?”
虽然不是什么好话,但也可算是对自己的赞扬。玉旒云已经被这群人左一句“奸贼”右一句“恶人”骂得都麻木了,难得听到一人说自己懂得应变,禁不住想笑。但同时眉头又皱得更紧了:为了确保在楚国境内的安全,她出行的计划都是根据细作提供的地图决定的。如果有人能把她的计划都泄露出去,这个人的威胁就太大了——简直不知道这奸细在何处,订计划的,只有她和石梦泉啊!
她叉起了两手,紧紧的,仿佛那可以化为一副枷锁,锁住潜伏的敌手。
石梦泉的忧虑又何下于她?除了那长久的,还有眼前的。目光一刻不停,扫视着厅堂里的每一个人,提防突然袭击。
四方盟主的扯皮还在继续——要是你的书信快一点,我早就抓到玉旒云了……要是你聪明一点儿,多设几个意想不到的关卡,玉旒云早就落网了……要是你们愿意派些人来相助,多点人守在大青河附近,玉旒云说不定连芙蓉庙也到不了……要是你们警醒一点儿,在芙蓉庙就杀了玉旒云,哪儿来现在的麻烦……为什么没料到玉旒云会进凉城……为什么能让她在凉城凭空消失……都是丐帮的人没尽责,就数他们人多眼线广,怎么发现不了玉旒云的踪迹……
真是越吵越厉害。很快,四盟主之外的各路英雄也加入了这相互责怪相互贬损的行列。玉旒云的思虑都被烦得不知跑到了哪里,只是感觉可笑无比。趁着嘈杂,她低声对石梦泉道:“这些人怎么配算计我?”
“的确。”石梦泉道,“再留下去也没有意思,不如趁乱赶紧脱身。”
玉旒云点点头,两人便欲悄悄离座。
可偏这时,听到那端木庄主道:“各位静一静,如此争论下去,能解决什么问题?依老夫之见,这次截杀玉旒云的计划之所以会如此不顺都是因为四方义师各自为战,未能协同合作。今日诸位齐聚在蔽庄,不就是为了共同商议合作杀贼卫国么?为何不想些切实的方案,反而要在此互相责怪?”
这如何不是姜广轩想听的话。他立刻响应:“端木庄主所言甚是。外敌当前,国家正是危急存亡之秋,一门一派的荣辱恩怨都该放在一边,当以大局为重。”
“果然如此!”赞同他的是南义师的盟主,从刚才的争论中,玉、石二人已大略了解到,此人姓宋。他朗声道:“大家正应该同仇敌忾。多商量,少争执。”
冠冕堂皇的言语,谁也不能指摘。一屋子人刹时都静了下来,似乎争论惯了,一时间想不出“商量”应该是怎么做。片刻,才有人说:“恩……那个……截杀玉旒云……漕帮帮主严八姐没有来呀……”又有人道:“说要截杀……其实抓活的更好,可以拿她做筹码和樾国皇帝谈判……”
姜广轩其实才不在乎是杀还是抓,又具体怎么抓、怎么杀,他只关心选不选武林盟主,谁当武林盟主。这时,他就回过身来在人群中寻找玉、石二人,好叫他们出来说句话。
玉旒云和石梦泉才刚刚站起身,正要悄悄朝门口走,便撞上了姜广轩的目光。两人都十分警觉,几乎是同时拉了对方一下,以示提醒:不可让人起疑。
石梦泉生恐这室内有人能认出他俩,因而跨前一步,想将玉旒云挡在身后,宁可自己成为众矢之的,也要让她全身而退。可玉旒云却是另外的心思:如今她换回女装,别人要认出她可比认石梦泉困难得多。她便拉住了石梦泉,自己微微一笑,道:“晚辈们有一言,不知各位大侠愿不愿听。”
姜广轩等的就是这句话,因道:“姑娘有话,但说无妨。”
玉旒云暗想:等你们争起盟主来,我和梦泉正好脱身。她摆出一副江湖后辈的模样,道:“方才端木庄主说了,这次行动之所以混乱,乃是因为四方义师各自为战。晚辈先还不太明白,这时听几位英雄说到对付玉旒云,就恍惚理解了——大家有的说要抓,有的说要杀,一会儿议定了这个,又该议论怎么抓、怎么杀……恐怕到了天亮也得不出个结果来——就算是有了些结果,也是四方义师盟主各自拍板,各自调度人手,其中只要生了一点儿误会,计划就会满盘皆输,让恶贼逃之夭夭。”
众人看她不过是个年轻女子,而中原礼教古来就是“重男轻女”,便不当她一回事,道:“那你说要如何?”
玉旒云道:“晚辈可不敢说要‘如何’。晚辈是个小小的镳师,就只知道镳行里的事。像我们镳局里虽然镳师众多,又有好几位镳头,但是大当家就只有一个。虽然凡有大事都众人齐来商量,但是最后由大当家拍板,也由大当家分派任务。各位镳师在外做事,向各自的镳头报告,镳头又将事向大当家报告。大当家把各个镳头的话放在一处考虑,就知道哪条道上需要多派人手,哪条道上可以少给些买路钱。他站得高,自然看得远,做出的决定自然就使大伙事半功倍,镳局的生意怎么不蒸蒸日上呢?晚辈想,武林义师也是同样的道理吧。”
她乃是军队统帅,知道出征之时再怎么战将如云、谋士如雨,主帅只能有一个。唯其如此,主帅才能够通观全局,统一调度。若没有最高指挥者,全凭独立的军团各自为战只会带来混乱,即使不一败涂地,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在场的武林人士自然不识得打仗的技巧,但听她用镳局来打比方,说得很是在理,有些人就暗暗惊讶:原来这个女子不简单。姜广轩看着旁人多有赞同之色,自然大喜过望,连声道:“所言极是,所言极是。未料姑娘年纪轻轻,竟有此见地,我们这些老骨头真是不服老也不行。”
玉旒云心想:你怕是想叫我直接提名你做总盟主吧?反正将来人家要骂也是骂虎威镳局,骂崔抱月,我就往你们这炉膛里再加一把柴!因假笑道:“姜大侠折杀晚辈了。论武功、论智谋,您都是武林的泰山北斗,晚辈怎么敢在您面前班门弄斧。”
姜广轩按例谦让:“刘姑娘过誉。”但又生怕别人不知道玉旒云的“身份”,就小看了她说话的分量,即向大家介绍:“这位刘姑娘,那位孟少侠,都是虎威镳局的少年英雄,跟崔抱月崔女侠是同门。”
“哦——”崔抱月现在可谓名满天下,佩服的、嫉妒的、觉得这个女人不守本分的,各人有各人的看法。
“后生晚辈果然就是不知道厉害。”发话的是那北义师的岳掌门,“为何要有四方义师,四位盟主,就是为了避免一人独大。堂堂中原武林,岂是一间小小镳局可比的?小辈们不知道天高地厚,难道姜大侠也忘记了翦重华的事了么?”
翦重华?玉、石二人自然没听说过,而在座的楚国武林众人无不变色。
岳掌门冷笑:“当年的那场腥风血雨虽然大家都不曾经历过,但是从前人那里也该听说过——姜大侠,你和这两个年轻人很熟络吧?该好好教导教导他们才是,怎么能跟着小辈们一起糊涂呢?”
姜广轩听他话里有话,似乎是看穿了自己是意图,急忙要维护面子挽回局面,道:“岳掌门说的哪里话?这两位小朋友与姜某乃是萍水相逢,姜某岂能‘教训’于人?况且,他们本是郑国人,不知道我楚国之事也是常情。人家是一副热肠要来助咱们铲除玉旒云,岳掌门却对人家冷嘲热讽,恐怕也……”
玉旒云虽然不知道翦重华究竟是谁,不过猜测他曾经在楚国武林“一人独大”,江湖上这些私心着重的匹夫因此闹出了不少麻烦。她方才说出了统帅军队的一条至理,若楚国义师能如此,必然要使樾人大大的头疼——她当然不希望楚人突然开窍,也料定楚人开不了窍。不过,她听到姓岳的话里分明把自己当成了无知小子,这口气可咽不下去,冷着脸道:“岳掌门比晚辈多吃了好几年的饭,当然见识也多。不过晚辈并没有说要‘一人独大’,晚辈只是说要找一个人出来做事。咱们常说,某某人‘挂帅出征’,其实元帅不是一个官位,而是一个职位,打仗时则有,回朝后则无。做元帅的人,在打仗的时候听取各方汇报,分析周围情况,决定即时战术,可以对将军们发号施令。但是仗打完了,回到京城,其人就恢复了原来的官职,将军们不必再听他号令——如果武林义师也一般操作,怎么可能造成‘一人独大’呢?”
石梦泉听她不说镳局的例子,竟然谈起行军打仗来,可着急了:这如何不叫人生疑呢?
不过,在座的众人却听得面面相觑——这种‘挂帅’制本是楚国建国之初为了防止有人拥兵自重而设立的,还常常以文官挂帅,闹过许多笑话。现在早已不再用了,元帅成了彰表功绩的虚衔——司马非就是定边大元帅,除了俸禄增加,权力和从前没两样。樾国就不同了,其律法官制虽效法楚人,但因为常年征战,调兵遣将几乎是国家的头等大事,为了确保战役的胜利,每发兵之前都会根据切实的需要选择主帅,才算是发挥了这一制度的长处。楚国武林中人当然不会理解这些。大家看着玉旒云,有的觉得她是在说天书,有的则觉得这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竟然在众前辈面前胡说八道,而岳掌门等看穿姜广轩企图的人,都啧啧冷笑,那意思是:你要人给自己撑场面,竟找个无知丫头?看你如今怎样下台!
这样,姜广轩也不敢出来替玉旒云说话了,装聋作哑,任众人指指戳戳。
石梦泉可急坏了——玉旒云是争强好胜的性格,这要发作起来,岂不麻烦?便要拉住她,劝她忍了一时之气。不料,玉旒云铁青了脸,朝众人拱了拱手:“既然诸位前辈嫌晚辈无知,晚辈也不必厚着脸皮呆下去。就此告辞了!”说罢,转身出门。石梦泉赶忙跟上,同时也恍然领悟了她的用意:如此脱身,毫无造作之感,实在高明!
两人到了外面,不由都偷偷笑了起来。
玉旒云轻声道:“走,咱们看看这些老匹夫们有没有好马。”
石梦泉道:“咱们回客栈去骑自己的马也成。这会儿若偷了他们的马,恐怕被发觉。”
“怕什么!”玉旒云道,“咱们在牢什子的神农山庄,还怕没有巴豆么?咱们挑两匹马,其余的就都喂些巴豆,到时候看他们怎么追——我就不信丐帮叫花子靠两腿传信,能快过马去。”
石梦泉知道她显然是被这群楚国武林人士搞得一肚子火,想了想,道:“人家还有鸽子呢!咱们还是别做太招摇的事——就依你了,出门去看看,谁的马还在外面,就算他倒霉。”
玉旒云本来也是嘴上说说,撒撒气而已,一笑,就赞同了挚友的提议。两人快步朝神农山庄外走去。
可偏偏这时,听到身后有人叫道:“二位请留步!”竟是那端木庄主的女儿追了出来,到了跟前,给二人道万福:“小女子端木槿……”
“端木小姐有何贵干?”玉旒云重又做出那副气恼万分的样子,“我们本不是你楚国人,也不懂你楚国的规矩,莫非还要叫我们继续回去受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