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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世界,是复杂而无序的,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
王守仁被军鼓所惊醒,他守在朱寿所赐的龙旗之下,已经整整七日了。虽然已经证道成圣,心无外物,但他的肉体,毕竟还生存在这个物质的世界中,难以避免一些必要的选择。
这七日中,他的吃喝睡行,都在龙旗之下,甚至连出恭,也是在城楼旁的一个小角落里,放上一个木制的马桶。
就算是下着大雨,王钦差也是顶着一个毡棚,不曾离开龙旗半步。
大同府的冬天,雨雪非常多,尽管在贵州龙场,王圣人已经适应了苦行僧似的生活,但几日下来,仍然瘦了整整两圈。
是小王子又开始进攻了?这次是阿尔苏博罗特的人马,还是蒙古大汗的本部人马?
如果是巴儿速孛罗的人,明军不会如此紧张,这几日,双方的战况虽然激烈,也死了不少人,却是越来越有默契。
自古以来,圣人与枭雄之间,总是有着无限的基情。
睡在四周草铺之上的亲兵们,见钦差大人醒来,连忙纷纷起身,围在王守仁的身边。昨日晚间,有一队蒙古兵,曾经夜袭南门。明军与之厮杀了一夜,方才击退对方,不过自身损失,也是不少。
这几日虽然陆续有援兵赶到,但糜烂不堪的卫所制,严重影响了兵员的质量。稍微看得过去的士卒,都被王钦差扔到了北门,去与蒙古人进行血与火的消耗。
而他们的带头将领,听话的,便被王守仁当作守城预备役炮灰;不听话的,直接扔到第一线去,丢给蒙古人砍头。
王圣人已经看透了这个世界的运行规则,自然也对人命什么的,没有圣母情结。他现在的眼光,虽然还没有超出人世,但隐约之间,已经不再局限于文官集团这个腐朽而庞大的群体中。
文官们固然没什么义节可言,但皇帝,又是永远正确的吗?
王守仁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从小所受的教育,还在束缚着他的肉体言行。让他对家国、皇帝和大义,仍然有着畏惧之心。
一个伟人的产生,是一个漫长而复杂的过程,王圣人如此,朱寿,也是如此。
他睁开充满着血丝的双眼,平静地看了一眼城中的情形,然后又举目远望,在清晨的雾霭中,北城一片火光。
“这是最后一击了么?”
王守仁的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坚守了七日七夜,经历了无数的血战和阴谋,小王子的底牌,终于亮了出来。
巴图蒙克为什么会孤注一掷,而不是继续围城打援,消灭明军的有生力量?王守仁并不明白。
也许是蒙古人的军力已经到了极限,也许是四周的军情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不管哪种情况,都不能改变王守仁死守此城的决心。
“召集行刑队,移动龙旗,”王守仁的声音非常平静,如同是去好友家作客一般,对亲兵们吩咐道,“去北城。”
决战的时刻到了。
当王守仁站在北城城楼,和朱诚并肩北望的时候,在城外的原野中,缓缓涌现出无边无际的蒙古战士。
他们的步伐稳健、马匹有序,整个队列,不急不躁。攻城七日,蒙古人的损失并不算太高,小王子很精确地控制着减员的人数,这是一个兵法军事大家必备的基本功课。
那种凭一时血气冲到战场上,就以为可以大杀八方的,不是肌肉白痴,就是没长大的少年。在战阵之中,勇气、毅力和凶狠,永远都不是决定性的因素,有时,甚至连基本条件都算不上。…。
后世有个名叫拿破仑的伟人,曾经用自己的真实经历告诉广大的军事爱好者:一个好的数学家,也许成不了一个好的军事家;但一个伟大的军事家,他的数学功底,绝不会逊于任何一个数学家。
小王子的数学成绩如何,无从知晓,不过他的战略意图,却是非常高明的。
王圣人的数学成绩,照样不是吃素的,一眼就洞破了小王子的玄机:“传本钦差号令,三个时辰,只需要守住三个时辰!蒙古人就会全军溃败!”
对于这个预言,军官们是坚决不信的,小王子的威名,是在边疆的血战中打出来的。而士卒们,则是半信半疑,这些日子以来,王钦差的英明神武,给他们非常深刻的印象。
每次遇到抵挡不住蒙古人的时候,只要王钦差一出手,就能打在蒙古人最薄弱的地方,从而挽回败局。士卒们不懂什么大局观,他们只是很简单地认为,既然王大人没有犯过错,那么他的话,就是正确的。
“收集五里寨及应州城内,所有大户的家丁和银子,”王守仁悄声对朱诚说道,“有违抗的,请出圣旨,杀之!”
朱诚有些迟疑:“真要这么做?”
王守仁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接下来的三个时辰,我和你,只有两个结局,一是名垂青史,一是遗臭万年,你自己选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