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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璃恼羞成怒,抱紧儿子,脚步仓惶挪移,离得他远了些。
“不要碰我,也不要再插手这件事!就算舞仙要害死我,也与你没有任何关系。”
御之煌被她绝然怒呵,脚步尴尬僵住,阴沉一身煞气,不可遏止地阴沉爆发出来。
垂于肩背的栗发,四散飞扬如缎,周遭冷风回旋而起,妖冶的红眸莹亮惊悚…件…
若在平日,敢如此对他大吼大叫的女子,都只有一个下场——被碎尸万段!
眼前女子,却让他矛盾重重。
近在咫尺的甜腻芬芳,惹他獠牙蠢蠢欲动。
“御之煌,你要干什么?龊”
锦璃被他的样子吓到,恐惧地俏颜素白无血,见他迫近,频频后退……
直退到了墙根下,视线求救地看向疾步朝这边走来的御蓝斯。
他没有碰她,却压制不住一腔怒火与痛苦。
他玩乐惯了,纵情权色,放浪形骸,桀骜不羁,杀伐予夺,从未束缚过自己。
千百年来,无数女子与他邂逅,倾慕他的妖魅艳容,最后都被他吃得骨头都不剩一根。
眼前这女子,却从邂逅,就防备他,提防他,恐惧他,却让他碰不得,伤不得,也杀不得。
反而是他,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他忍了她爱的男子,咽下仇恨,他喜欢上她可爱的儿子,忍不住想对他视如己出,他尽一切努力,对她好,为何她还是不为所动?!
一圈圈年轮盘绕心底,他空冷如一棵树。
从前他也认为,自己是没有心与灵魂的,然而……这个女人清楚地告诉他,他是有心的。
普天之下,唯有她,能激起他食欲的同时,又激起他的保护欲。
“丝丝,我真的,真的,真的是在关心你!我爱你!”
“你甚至不懂如何什么是爱……”
锦璃不想再理会他,如躲避瘟神般,抱着无殇拧身,脚步飞快地小跑起来。
他追着她不放,抢言争辩,“我懂!”
“送我一支和舞仙所收的一模一样的发簪,就是爱我?拿一本春*宫图的小册子,当着我母妃的面给无殇看,就是爱我?你只会当众给我难堪!”
“我……”
“怎么?你认为自己做得无懈可击?”
她气急地讽笑两声,忍不住猜测,他一颗心是歪斜在体内的。
“我苏锦璃,要不起之煌殿下这样的关心与爱恋。”
“你就这样厌恶我,甚至不问一句,我袍子上的血,是如何来的?”
“……”他袍子上有血?她压根儿就没有看到。
他大步流星,毫不费力地紧追不舍。
“你可以不稀罕,不接受,我不会停止关心你,也没有人能阻止我关心你!”
“御之煌!”御蓝斯自后面上前来,扯过他的肩,凶猛一拳,打在他脸上。“滚!”
御之煌脸打到了一边去,他捏着下颌,转回头来,不羁地吐出口中的血,嘲讽地冷笑两声,却没有还手,因为,他也认为自己该打。
他这样肮脏的人,是不配碰那甜美的女子的。
“我们长活千年,尽是一堆龌龊事。”
御蓝斯哑然,双手紧握成拳,猜不透他又想做什么。
“老七我妒忌你的洁净,我妒忌你熬过那么多痛苦,可以得到这样善良美好的苏锦璃,所有人都将这些解释为,你的苦尽甘来。但是,大家都错了,我也错了……你也配不上她!你没有苦尽甘来,你和我一样,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上天的诅咒与厄运,你只会带给她痛苦。”
御之煌不羁地嘲讽大笑起来,那笑声咯咯,又似鬼哭,似狼嚎,高大的身躯踉跄不稳,一双艳红的血眸忧郁绝望,似人濒死了一般……
锦璃无法直视他,就算她看不清,还是能清楚地感觉到,他被她伤了心。
她担心地看了眼无殇,却发现哭累的小家伙,竟俯在肩头已经睡沉。
御蓝斯看着他疯癫失控的样子,不禁怀疑,他也在为自己痛心。
可,这样一个凶残卑鄙的人,自幼与他便是死对头,怎会为他心痛?!
气氛诡异,有点悲伤,有点冷,有点痛,却唯独没有半分剑拔弩张的紧张,夜风也幽幽如呜咽……
锦璃忍不住看向御之煌的锦袍边沿,这才发现,那黑袍上,有大片暗红。
御之煌却拧身,羽翼轰然挥展,冲上天空,不见了踪影。
锦璃追了两步,仰头看天,再寻不到他的踪迹。
他受了伤吗?因为她?
御蓝斯转身走向锦璃,把无殇抱在怀里,小家伙却警醒地倏然一动,小手挥打着不肯让他碰。
锦璃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我抱着吧。”
他一手护在她后腰处,一手托住儿子
的小屁股帮她减轻重量,夫妻两人沿着幽长的宫道慢慢走着,本就糟糕的心情,因御之煌的一番话,越是雪上加霜。
“锦璃……我那时……”
“我不想听到那个女人的名字,也不想听你们的过去。”
他错过了机会,她再不想听任何解释。
“我不提。”他挫败地犹豫半晌,深邃的鹰眸,始终关注着她的神情。
快到了紫宸宫的门口,终是忍不住道,“锦璃,和离……你真的想么?”
她绷着俏颜,不肯看他。“我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他顿时慌了手脚,“这是何意?”
“你不是总骂我笨女人么?自己猜!”
“……”
说完,她就率先入了灯火通明的宫苑,花木扶疏,满院清香,似从前般美好,却暖不了心。
青丹正在廊下对孙嬷嬷说着什么,锦璃听得几句,不禁气结。
“嬷嬷,端水来,我要给无殇擦脸。”
于是,宫人们忙行了礼,各司其职。
御蓝斯去了正殿,就唤了寒冽前来。
寒冽飞身进来,就单膝跪下,呈上一本小册子。
“舞仙要在诗画会公告与殿下的关系……”
寒冽说着,递上一本小册子。
御蓝斯没有接,因为这小册子,正是御之煌在晚宴时,给无殇看的小册子。
寒冽抬起头来,仰视着波澜无惊的主子,眼底杀气阴沉。
“殿下,那女子已不是从前的舞仙,御殊也不是从前的御殊,必须尽快除掉她们。”
御蓝斯叹了口气,在金雕王座上坐下来,暗忖良久,却无言。
“殿下……”
事情看来很简单。他只需一句话,一切都会干干净净的。
但是,真有那么简单么?太后派了一个邓嬷嬷在舞仙身边,又给御殊免死金牌与特赦令,恐怕是早有陷阱在等着他和锦璃。
今晚,御之煌弄得一身血,怕是在那边没有讨到便宜。
“杀人很容易。寒冽,你告诉本王,如何在杀舞仙和御殊之后,才能让太后死心?”
寒冽低下头,思忖良久,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随本王来。”
寒冽不明所以,便跟着他入了书房。
御蓝斯把无殇近来所有的画作都拿出来,特别甄选二十四幅色彩绚烂的,卷成画轴,以丝带系起。
“拿去寒影连夜临摹,做成与那春宫图大小一样的小册子,把原来的小册子调包。”
寒冽拿了画轴,忍不住扬起唇角,“殿下,您确定这是小世子最满意的画作吗?”
御蓝斯没有回答,“还有时间,容得你开玩笑么?”
寒冽讪然骇笑两声,转身退下。
*
锦璃则在偏殿里帮无殇擦了手和脸,脱了小衫裤,这就要离开。
无殇却揪着娘亲的裙袍不撒手,小嘴儿嘟着,眼角泪花滚落。
锦璃瞧着不忍,只得在床边上和衣躺下。
“殇儿,不要恨父王。那时候,父王还不认识娘亲呢,也不知那女子也是坏人。再说,父王还是疼爱殇儿的,父王永远不会离开我们。”
孙嬷嬷见状,不禁心疼,“主子,不如宿在这边吧。”
“嬷嬷……”
“青丹都告诉奴婢了。那女人做到如此地步,主子不能纵着殿下,否则,将来他会变本加厉。”
锦璃气结失笑,“嬷嬷,阿溟不是那种人。”
孙嬷嬷在床沿坐下来,慈爱地帮锦璃拆解发髻。
先是王妃头冠,然后是步摇簪,然后是细细的小花簪……这虽已是最简单的装扮,一堆东西压在身上一整天,却定然疲累不堪。
当女人不易,当这王妃更不易。
“男人都是一样的,毕竟那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锦璃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一句话,刺得新伤旧伤一并复发。
孙嬷嬷说着,眼泪就落下来,怕锦璃瞧着难过,她忙拿丝帕按住眼角,旋即又扬着唇角,娓娓说道。
“当年皇贵妃娘娘初嫁入宁安王府,王爷也承诺过,独爱她一个。可,后来王爷还是偏宠了他的第一个女人。”
“是苏世韬糊涂……”
论姿色,母亲乃是江南第一美人,国色天香,惊艳倾城,艳冠天下。
论才智,母亲精于营商与刺绣,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是连皇后都甘拜下风。
论温柔体贴,端淑贤德,这些其他女子更是比不得。
“主子错了,宁安王并非糊涂之人。”
孙嬷嬷拿来梳子,为她细细地梳理开发尾。
“皇贵妃娘娘当年被选中,得太后赐婚,新入王府,虽然受宠,却也只有宠。而
王爷和那位,却有太多回忆。皇贵妃娘娘方方面面都敌得过那女子,却斗不过那些回忆。
就连一餐饭,一盘菜肴,一方丝帕,那一位都能讲出动人的故事,感人肺腑的情愫。
后来,王爷的心也偏向了那边,皇贵妃娘娘束手无策。
甚至,也忍不住觉得,是太后赐婚,是大齐的选妃,是自己的到来,毁掉了王爷和那位的幸福……”
锦璃烦闷地抿着唇,心里一团乱,为母妃,为自己,为眼下的境况,痛苦压在心口,难以言说。
孙嬷嬷见她未再多言,就给她和无殇拉上薄毯,轻轻出了殿门,去了正殿。
殿内,新挂一幅家宴图,英伟冷酷的蓝袍身影,立在喜气萦绕的家宴图下,优雅微扬着头,却孤绝寂寥。
如描似画的剑眉紧皱着,正思忖锦璃那句,“我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她是笨,他的确总骂她笨女人。
但是,这句话到底何意?她要和离?还是不和离?
孙嬷嬷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住脚步,“殿下……”
御蓝斯恍然转过身来,见孙嬷嬷独自弯着腰身,恭谨行礼。
他内敛一笑,忙示意她免礼。“锦璃呢?”
“小世子闹脾气,抓着娘娘不肯松手,所以,今晚娘娘宿在那边。”
他这是败给了儿子,还是,她败给了那个小册子?
若她想过来,儿子是留不住她的。
“奴婢命人服侍殿下沐浴更衣,殿下早点歇息吧。”
“把琴儿瑟儿抱过来,本王和两位小美人儿一起睡。”
孙嬷嬷笑了笑,忙去传召乳母把两位小郡主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