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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第三份诏书了。”
孔青彦从暗处走了出来,低声道,目光并不直视坐在案前的明束素。
他知道自己只是个护卫,言及政事,已算得上僭越。
只是,明束素自打赢了这最后一仗以来,不知为何,将自己锁在府内,并不出去,一切安排通过手下去做,更令人困惑的是,苍平来的圣旨召她回去,明束素亦是不理不顾。
“先生让我进军。”
半晌,隔着窗纱的阳光炙烤得青彦流下一滴汗来时,他的女主子终于开了口。
青彦余光扫去,明束素正若有所思地回望过来。
一抹浅淡的笑意落在了青彦的瞳孔深处,轻轻地扭曲着,叫他猛地低下头去。
许是他的错觉,但自从殿下从山上下来,似乎变了些。
青彦稳住了呼吸,依旧沉默,在明束素周围,他委实算不上是聪明,但也有一套活下去的法子。
“她多的字也不说,只最后给了本王十个字:定天下,废士族,教化黎民。”
明束素轻声道,纤长的食指先疼痛般地抬起,而后缓缓落在桌上。
一点钝钝的指甲敲击实木的声音都没有。
青彦忽地忧心起来,忧心什么,他却也说不清,只是风清嘉的面貌在他脑海里一晃而过,浅棕色的,总是带着温和疏离之意的双眸仿佛突然盯着他瞧,像是某种不吉之物。
“本王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明束素最后道,她叹了口气,难得露出明显的苦恼之色来。
在青彦细细思量之前,他已经开了口。
“清嘉贵女怕是......恃宠而骄了。”
“可本王何时宠过她?”
明束素哧了一声,没有怪罪之意,竟是笑了。
“倒是我依仗她过多了......”
而今,皎儿连关怀的只言片语都不乐意写了。如此看来,她去重山那一遭,特意请了楚佳人和尔玛,或是温言软语,都未能让她的皎儿展露些情绪。
反是,越行越远。
明束素晓得自己现在进军苍平,胜负是五五之数,若是皎儿全力助她,便是七三。
她犹豫了,倒不是担心胜败。说来可笑,反而是因为这几日明束素总是发梦,梦见长兄,太子明子冉死的那座搂。
以往小的时候,她从不把流言放在心上,白日也偷溜去过,夜里也翻墙去过,都觉得平常。近来在梦里,明束素却觉得那楼过高过大了,真像是宫里人传说的埋着好些秘密。
最蹊跷的是,她梦见了从未谋面的母亲。
皎儿传书说,她会在苍平暗中操纵朝廷风向,也便是说,她也在那里。
这些让明束素觉着,不管她目的为何,一旦坐上帝位,某些事情就彻底了结了。
“清嘉贵女自然也有所求。”
许是因为方才没被呵斥,青彦鬼使神差地多说了一句。他话音刚落,明束素便立了起来,朱红的褂子歪歪地搭在她的白纱裙上,皱得太过了些,仿佛被人攥来攥去,捏来捏去,硬是不让这顶昂贵的衣料子歇息一会儿似的。
孔青彦僵直着身子。
“尽管先生暗中帮忙,朝中仍有人说本王功高盖主。青彦,你可是在惧怕风家成另一个盈王?步步蚕食,意图颠覆我明氏江山?亦或是你也是个老旧的榆木脑袋,想着风家以往后族的名声,以为先生最少也要硬塞于我个什么夫婿?维持她家族数年兴旺?”
明束素背着身,不疾不缓地道。
“臣不知。”
“你自然不晓得她的心思。”
明束素道,余音笃定而温柔。
“她舍不得害人,一心只想逃,逃得远远的罢了。前一次尝着痛快滋味了,这一回,她要逃得更彻底了,连一丝念想也不打算给我留。你说,她狠不狠心?”
“臣......”
“出去罢。”
明束素突兀地收了尾,目光散漫地落在青彦身上,逼得后者退回阴影处。
“明日启程,回苍平。”
风清嘉是那日午后接到的信儿。
她难得贪了懒,身体被暖烘烘的日头晒得舒适。旁边堆了些闲书没读,正好遮了些荫,偏浓的书墨气被焚着的暖香冲淡得恰到好处。她身体里的劳累便像丝一般,被一缕一缕地慢慢抽走,连带着骨头都险些软了去,要化在这舒适的夏风里。
但某个王爷硬是不让人消停。
风清嘉叹着气想,合了窗,收了信,止了香,推开了书,留出案上的空处来,没忍住,暗自先伸了个懒腰,然后提笔写字。
她早前已在苍平盘桓了数日,起先像陀螺般忙个不停,见这个,会那个,少不了提几次父亲的名头,又用上些收集来的情报,威逼利诱,待到朝野风向总算是偏着明束素转了,催促盈王回京的诏书已经下了两道。
明束素不曾轻举妄动。
风清嘉算着这是个好机会,明束素启程还需一段时日,便趁机加快了安排风家的撤离——这事情从她被内定是下一任族长时便开始,年复一年,而今已然到了收尾阶段,就如同当下江山的格局一般。
剩下的变数便是商家。
这一步,倒是明子染的女儿,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明少沫走在了她的前面,不知如何竟能暗中请了环岁范氏的人来。而那位范家姑娘,范海,来了苍平不到一月,皇后的病情已有较大好转,连带着商家的气焰也被打压不少。
似是天助一般。
风清嘉心想,她知道明少沫是万万对抗不过束素的,兵力或是阅历都不够。而今,商家和范家对立,反倒是促进了苍平的安稳,这对于明束素来说,是最好地和平拿下城池的时机,运气好的话,连兵戈都不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