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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唐军先锋进入沙海的前一夜,全军休整,方圆十余里驻扎的营地中,除却巡逻的士兵之外,也只有个别将领尚未睡下。
卢俊跟在阿生身后,穿过一座座营帐,越往西边走,帐篷越见稀少。
他此时心情可谓糟糕,这趟远征,他是一门心思要带军立功,可是下午正在操练新兵的时候,却收到帅令,将他分到李泰麾下,说是要让他们随同军需一道,押后进入大漠。
同军需一起行进,那等穿过戈壁,赶到高昌的时候,恐怕大城早已经被攻破,黄花菜都凉了。
“李管事,你这是要带我去哪?”
卢俊傍晚才骑马从华阴府军的营地赶到主营附近,在营外等了半个时辰,才有一名校尉带他入营去见阿生。
“都尉稍安勿躁,就在前面。”
说着话,又往前走了数十丈远,拐了个弯,阿生便停在一座两人把守的营帐外,帐布外头印着油光,一吸气就是一股子柴火饭菜味。
卢俊瞪眼一看,这不是伙房吗?
“不是要带我去见王爷吗?”
“嘘,”阿生把手比在嘴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左右看了看四周,对守门的使了眼色,才拉开门帘,不管卢俊愿不愿意,就将他推了进去。
大军行进有一段时日,走走停停,这日日要用的伙房可不算干净,脏盘子脏碗,腥巴巴的案板屠刀,挂着未干的血丝,摆的到处都是,随脚一踩,就是一片烂菜叶子。
卢俊随便打量几眼里面情况,便皱着眉头将目光移到帐中其他几道人影身上,除了他之外,里面另有七八个人在。
这几个比卢俊来的早的人,有两个是随意寻了地方坐着的,其他人似乎嫌弃这里不干净,都站立着,大家通穿着轻便的戎衣,皆是统军的样式,只除了坐着的两个当中一人,身上穿着一件灰不拉几的斗篷,冒兜扣在头上,靠着一张脏兮兮的酒案,背对着门的方向,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做什么,边上站的几个正一脸古怪地盯着他,见到卢俊进来,才换了人看。
“嘿,又来了一个,这小子眼生,你叫什么名字,以前是跟着哪位将军的?”
方刚是个自来熟,见到阿生领了卢俊进来,便站起身,热络地打了招呼,这问的,可不是你从哪里来、归谁管,而是说你曾跟谁打过仗。
卢俊同直爽的人很对胃口,脸色缓和下来,见屋里人都看着他,便挺直了身,很是内行地回话道:
“我叫卢念安,曾在牛将军部下,参过松州一战。”
“啊,”方刚伸手一指他,面上一副“我认得你”的表情,“你就是、就是那个、那个,谁来着,啧——”
他口吃的当,边上已经有人带他答了话,是一个面色稍显文气,比起统军更像是师爷的中年男人:
“据说松州一战,当时有一校尉生擒了吐蕃朝南大都护扎普耶,就是小兄弟你吧?”
方刚一脑门,“对对对,就是他、就是他,”说着话,他还走上前,一巴掌拍到卢俊肩上,揽着他的肩膀,热络道:
“你小子行啊,回头可要好好跟我说说,你们那会儿是怎么把人给弄出来的。”
卢俊心里有些高兴,笑呵呵地摸了摸头,比起人一见他首先说是魏王内兄、或是怀国公后人,他更喜欢人们从别处认出来他。
“这位大哥贵姓?”
“贵什么贵,糟命一条罢了,我叫方刚,刚才认出来你的这家伙叫褚英,别看他长的文弱,这小子在沙场上,可是有名的活阎王,十丈远外一杆枪,就能把人从马上扎下来,打个对穿,半条命不留,非得死透了才罢手。我们两个年长与你,让你喊一声大哥不亏。”
卢俊拱手,“方大哥,褚大哥。”
“哈哈,好说好说。”方刚一乐,又狠狠拍了他两巴掌。
褚英面露善意,笑着回揖,“卢兄弟。”
阿生在一旁笑吟吟地等着他们认识罢,才咳嗽了两声,引起众人注意。
“人都到齐了,今晚这里没有半个外人,有不认识的,日后下去你们再交往,我们先来说正事。”
方刚放开卢俊,连连点头,“就是,人到了就赶紧说正事,王爷将我们聚到这里,不是说有人要让我们见,这人——该不会就是这叫花子吧?”
他一脸怀疑地将手指向帐中一角,卢俊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正是那个身穿斗篷的人影,他好奇地侧移了两步,离油灯近了,看清楚这人的侧脸,当下明了,为什么方刚会称他是叫花子。
这人生的胡子拉碴,脸上乌一块青一块,不知是被人打的,还是沾上去的脏污,两只手上捧着一只油烘的整鸡,啃地只剩下半拉肋翅,还馋嗞嗞地掰着骨头,吮着味道,刚进门时听见他窸窸窣窣在干什么,闹了半天是在啃鸡骨头。
这是从哪里寻来的乞丐?
“呵呵,方统军这回眼拙了,这位可不是叫花子,”阿生随手捡起一旁柜子上搁的酒壶,晃了晃,走上前,递给那油头黑脸的怪人,扭头冲不明所以的几人道:
“此次想要顺利穿过沙海,全要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