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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是史家的,卫二娘虽然是史阿旺养在松阳县的外室,可史阿旺待她就如正室夫人一般,家里伺候该有的一应奴仆丫头,出门做客该有的排场,一样都不少。卫二娘又素来爱显摆,但凡出门赴宴或者逛街,都会大摇大摆地坐着马车招摇过市。
虽然史阿旺临走前交代不许卫二娘出门,可她在家闲不住,贴身丫头小菊跟小梅根本不敢管着她。老爷不在,夫人就是家里权势最大的人,哪里有人敢约束着卫二娘,都得由着她。
正是吃饭的点,福记生意才算稍微淡一些,但稀稀落落也有客人上门来。
卫三娘正低头摆弄筛子里的蛋糕,余氏眼尖先瞧见人,便抬起手肘捣了捣卫三娘。
“大嫂,你看谁来了。”余氏戒备地望着慢慢走进来的卫大娘跟卫二娘,准备着随时跟她们打架。
自从得知她们意图毁了长女清白后,卫三娘便不再跟娘家人有任何来往了,连大年初二该去娘家拜年,她都没有去。
此番见到两位姐姐,也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只冷声道:“两位贵人怕是走错门了,福记做的是小本生意,没有两位贵人想买的东西。”见她们两座山一样挡在铺子门口,便轰道,“请贵人挪步,别挡着后面客人。”
卫大娘觉得自己在三妹妹跟前还算说得上话,便是被打了脸,也硬是挤出笑意走过来,故作亲昵地要拉她手,却被卫三娘毫不客气地一把甩开了。
后面有客人要买蛋糕,卫三娘只笑意盈盈招呼着客人,根本不搭理两位姐姐。
卫大娘有些无助地望了卫二娘一眼,卫二娘素来跟卫三娘关系不好,本来就不愿意跟她言和,此番见长姐碰了钉子,叫嚣着道:“大姐你瞧吧,我都说了,咱们这样是白搭,你拿她当亲妹妹,她可没拿你当亲姐姐。”
余氏捡起一旁的木棍,敲得“砰砰”响,吓得卫二娘没再敢继续酸下去。
“三娘,我们也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们这次来找你,是有大事商量的。”卫二娘也不想在这里逗留,这间铺子可是用的自家银子做的本钱,她呆的时候越长,火气就越大,只能直接说重点道,“你也知道,那葛氏败坏了咱们卫家门风,被弟弟给休了。咱弟弟还年轻,休了妻不可能一直单着,肯定是要再娶的。人已经说好了,女方还是个黄花闺女,模样也周正,弟弟见了十分喜欢。只不过,那女家狮子大开口,聘礼要的多,娘说了,这钱得咱们三家出。”
卫三娘道:“娘是谁?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用什么身份登门要钱?”
卫三娘虽然以往一直忍气吞声,不过是念着血亲的情分,但是她的底线是孩子。如今娘家一群禽兽胆敢背地里雇人欲毁闺女清白,她便是再软再弱,那也是急疯了会咬人的,哪里还认什么娘家人!
见她开口就是一副要吵架的架势,卫大娘道:“三妹,咱们可就一个弟弟,如今家里出了那种事情,咱们不帮衬着些谁还帮衬着?大姐知道,你心里生气,可都这么些时间过去了,再大的气也该消了,你咋这么说话呢。”
“大姐,人家现在可是有钱人了,自然不再将咱们放在眼里。”卫二娘翻了个白眼,忍不住打量起铺子来,见不大的铺子被收拾的干净又温馨,心里倏地又窜起火苗来。
但想着是来要钱的,只能将那股子邪火压下去。
卫三娘道:“葛氏败坏的是卫家的门风,我二十年前就已经是朱家的人了,如今卫家人需要钱,关我什么事情?”见卫大娘开口欲说话,卫三娘又道,“当初我嫁人的时候,卫老太太不也是狮子大开口向朱家人要聘礼吗?害得朱家砸锅卖铁地攒银子,如今真是因果报应,终于轮到卫家了。卫家不是有宅子吗?那么好的宅子,能卖不少钱呢,既然想要娶媳妇,卖了宅子攒银子去!”
卫大娘道:“三妹这可就不讲理了,卖了宅子,那女儿家还能肯嫁过来么?再说了,卖了房子娘住哪儿,总不能叫娘住大街上去吧?”
余氏一直瞧不惯这卫家人,既然如今听她这般说了,便答话道:“住茅草屋去!那茅草屋不需要花银子购置,捡了茅草来自己就能盖上,就是冬天漏些风雨罢了,没什么不好。我们家老太太当初都能一住住那么多年,你们家老太太身子更加硬朗,想必不是问题。”
“你算什么东西,我们说话,哪里有你一个乡野村妇插嘴的份儿!”卫二娘狠狠瞪了余氏一眼。
卫三娘如今心已经凉透了,对娘家人再也没有寄过任何希望,只冷淡道:“两位夫人还有旁的事吗?如果没有的话,还请挪一挪尊架,别挡着我客人的路。福记是小本生意,不比两位夫人,坐在家里就能收银子。既然你们这么心疼那卫家大郎,自己凑银子去便好。”
卫二娘要吵,卫大娘将她拉到了一边,只蹙眉望着卫三娘道:“三妹,你可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这朱家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汤?让你连本都忘了!我们今天来可不是跟你商量给不给银子的,而是跟你要银子的。账我们已经算好了,包括聘礼,还有酒席,以及新房的布置,七七八八加一起,得需近二百两银子,咱们三家凑,一家得出七十两。”
“张太太不愧嫁的是生意人,这算盘可是打得响呢。”朱福从隔壁耳间走了出来,伸手掸了掸衣服上沾着的面粉屑子,漫不经心道,“一家七十两,这三家可就是二百一十两了,刚刚不是说近二百两么?都出来的银子叫狗吃了?”
当场被说破,卫大娘面上尴尬,却撑着道:“余下能有几两?自然是给老太太留着养老!”
朱福道:“你们卫家又不是绝户头,卫家郎君手脚齐全,还需要吃百家饭、靠着旁人家接济过日子?若是没钱,就娶一个不会乱要聘礼的人,既然想娶黄花大闺女,就长点本事自己赚钱去!”若说方才还假装着和颜悦色,此番朱福已经是冷了脸,气势逼人道,“你们今天既然来了,就麻烦你们将耳朵掏干净听清楚了,你们心甘情愿倒贴,我娘可不愿意。你们黑了心肝能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我娘也做不出来,你们脸皮厚,我们也不怕脸皮厚的!你们要是仗着自己背后有人还敢再害一次人再砸一次铺子,我也不敢保证这次被抓进衙门大牢的不是你们!还不滚?”
卫大娘跟卫二娘互望一眼,显然是被朱福说的话吓到了,她们可不想蹲大牢。
卫大娘还想说什么,朱福上前来挡住道:“张太太,你就安安分分再做几日太太吧,且再过几日好日子,别回头连太太都没得做呢,你还有何倚仗来我福记耀武扬威的?”
卫大娘听不懂朱福话中意思,却知道这个死丫头目无尊长,气得大口直喘气。
外面赵铁花巡街走到这里,见福记外面挤着一堆人,像是闹事的,赶紧跑了进来问:“阿福,可又是有谁来闹事?”
卫大娘见是衙门里的捕快,腰间还挎着一把弯刀,当即也不敢多说,只得转身就走了。卫二娘银子没有要到不甘心,可也怕被抓进衙门蹲大牢去,只得心不甘情愿地跟着一起走了。
见马车离开,赵铁花伸出拳头朝马车离开的方向砸去,咬牙道:“真是没有见过这般恶毒的女人,竟然还敢登门闹事,下次叫我见到她们,定然抓她们去大牢里蹲着去,哼。”
朱福道:“恶人自有天收,所谓‘天作孽者尤可受,自作孽者不可活’,咱们只管过咱们的日子,才懒得在这些人身上花功夫。”说着拿了块鸡蛋糕递给赵铁花跟她身后的兄弟,还倒了茶水来给他们喝,拿了张长条凳子来,让那些衙门里的人坐在外面歇息着。
赵铁花则站在铺子里面道:“也不知道下面来的位县令大人是个什么模样品性的人,要是个能真正替百姓谋福祉的父母官就好了,可别再如现在这位,昏庸无能,只看银子办事。”
朱福道:“咦,咱们县要换新人了?”
“礼部的文书都下来了,廖知县这三年又没有什么建树政绩,咱们松阳县可是风水宝地,哪里能由得他在这里刮民脂民膏,却不帮百姓办事。”赵铁花一边吃着糕点一边说,“听说廖知县接到文书的时候,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大哭,后来才知道,好像是将他调去一个偏远的小县城当县令了。接到消息的第二日,他的两个年轻貌美的小妾就带着家当跑路了,也是活该啦。”
朱福偷偷笑,又伸手捏赵铁花道:“你这般说他,叫人背地里听去了,别背后给你穿小鞋。虽然已经接了调任的文书,可总得再呆一段时日吧?要弄你一个捕快,他还是做得到的,比如说......不给你月钱,或者将你赶走。”
赵铁花一脸不屑:“我脚这么大,小鞋我可穿不进去。再说了,衙门里的兄弟都是干实事的,早就巴不得他走呢。知道他要走之后,我们一群兄弟早就喝酒庆祝过了。”
外面坐着的阿光跟阿龙点头附和道:“是啊,兄弟们都是愿意做出一番事业的,自然想跟着一个清廉肯办实事的好官,都巴不得他走呢。”
“好了,东西吃饱了,茶水也喝足了,该干活了。”赵铁花拍了拍身子,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掏出十几枚铜钱来,“这是咱们三儿吃点心跟喝茶水的钱,你拿着。”
朱福道:“请你们吃的,拿什么拿?”
赵铁花摇头:“哪里能贪老百姓的小便宜?吃了东西喝了茶就该给钱,我可不想自己坏了风气,也不想以后叫人拿住把柄。”又凑到朱福耳边道,“想吃你做的火锅了,你要是想请我吃饭,我晚上就去你家蹭饭吃。”
朱福巴不得她去呢,朝她眨眨眼睛,做了个“ok”的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