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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的月光下,廖堂主一个五六十老汉的脸上,忽然流露出又崇敬又激动的神情来,和着他脸上那两道泪痕,真是说不出的诡异滑稽。
好在十七如今尚看不清,只听与自己交手之人喊了这一声“公子”,却没理会——也并不觉得这是在喊自己。他的匕首仍旧紧紧贴在廖堂主脖子动脉处。
若是宋元澈看到这一幕,定然要骇笑出来。盖因此刻十七拿捏住廖堂主的姿势动作,与当初燕灼华在太子岩恐吓他时如出一辙。
这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
廖堂主既然认定十七是“公子”,自然不敢再同他动手,脖子递在十七匕首边,却是乖如一只兔子。
十七侧耳听了片刻,慢慢皱起眉毛,良久将匕首微微挪开一指距离,道:“带着你的人,走。”他听着林间燕灼华呼吸声平缓悠长,显然并未受伤;手中此人虽然本就敌不过他,方才交手那一下却明显也是手下留情了。这种情况下,若是此人愿意带人离开,他也并不愿意狠下辣手。
“谨遵公子圣命。”廖堂主却如闻仙乐,当即恭敬躬身,心情激荡处,足下不稳,险些跌下树巅。他一声呼啸,树林中窜出七八条身影;俱都往远处奔去。
“老奴这就去了。万望公子保重自身——不知公子何时现身,也好叫帮中兄弟安心……”廖堂主方才捉燕灼华时,说一不二,颇有些草莽气息;见了十七,却不知为何敛了一身戾气,做起小媳妇之态来。
他小心翼翼打量着十七,见他并不说话只皱着眉头,廖堂主心中一慌,忙道:“是老奴僭越了。”言罢,不敢再多饶舌,见十七没有旁的指示,便追着离开的手下撤走了。
阿宝从后面追上他,嘟着嘴问道:“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那个燕狗,怎么就这样走了?”
廖堂主脸色凝重道:“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公子既然要留着那燕狗的性命,自然有他自己的道理。”
“公子?”阿宝脚下猛地一停,脸上又惊又喜,“你说方才那男子便是公子?”他顿了顿,摸着自己脑袋自言自语道:“若是公子,怎地又不与堂主你相认呢?”
廖堂主叹道:“公子龙骧虎步,智计百出。他既然不与我们相认,想来是有大道理的。只是咱们愚钝,一时不能体会其中深意。”他对公子实在是又惊又怕到了极点,想了想,又叮嘱阿宝道:“此事不可对外人言;若是坏了公子的大事,你我可是万死不足以谢罪了。”
阿宝乖乖点头,忽而又问:“你说黑娘子知道这事儿么?”
廖堂主“唔”了一声,沉思不语;他早该想到的。之前他带着手下众人,在这密林中找寻了大半夜,却一无所得。而黑娘子倒像是原就认识路一般,将人一路带到此地。想来这就是前人埋骨处的百隐林。若不是公子身边的人,怎么会知道这样隐秘的地方?
只是既然是公子要将那燕狗藏在此间,黑娘子又怎么会引着他们去找到公子等人?廖堂主大皱起眉,一时百思不得其解。
阿宝又问道:“廖爷爷,你在想什么?脚下一节枯枝也不曾留意,当心跌一跤摔个四脚朝天。”
廖堂主又气又笑,往阿宝后脑勺拍了一记,骂道:“小小年纪,只会胡吣。”见阿宝年纪虽小,却很是聪明机灵;左右也没有旁人可以讨论,便将自己心中所想大略讲来。
阿宝听完,却是嘻嘻一笑,把那长剑好似绳索般缚在自己腰上,却是浑然不怕上面的剧毒。他脚下不停,口中笑道:“这还不好猜么?戏文里都唱过的。公子这一番定然是要赚得那燕狗信任——我看那燕狗地位不低,说不得是个郡主娘娘什么的。公子一表人才,这番又从咱们手中救走了郡主娘娘——可不是怎么说的来着?救命之恩,只有以身相报……”
廖堂主笑骂道:“胡说!胡说!”话虽如此,心里却盘算着,这阿宝年纪小不知道厉害,说得却也有几分道理。他想起方才依稀望见的燕族少女身影,只记得她身姿曼妙,虽然被众人围住,倒也并未惊慌失措——如果换成旁人,说不定真要设计一出“英雄救美”来赚得美人芳心。
只是公子却是万万不会的。
廖堂主只在心下沉吟,阿宝也不再说话;一老一少,渐行渐远。
却说十七翩然落下树巅,燕灼华见众敌人忽然撤走,又见十七落地,忙起身奔过去,问道:“你跟那老头过招,可有伤到?”问话间已经走到了近处,眼见十七仍挺直脊背站着,看起来不像受伤的样子。
燕灼华脚下一顿,咳了一声,“我的意思是说——咳咳,你可有把来犯的刺客驱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