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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清床前站立的男子,陆寄烟的双眸蓦地睁大。撑起双臂挣扎着退到角落,同时尖声呼喊起来:“快来人啊!有妖、妖怪!”她满面都是惊恐神色,五官扭曲得厉害,往日里的清婉模样全都不见,如今只是个歇斯底里的枯槁病人。
女子的尖利呼喊划破寂静暗夜,应该不多时就会有人赶来。谢天意有些着急,她拉拉桑落的衣袖,示意他今天情形不妙,还是等陆寄烟病况好转了些再来。
桑落静静转过脸看她。谢天意吃了一惊。只是霎那功夫,桑落已经满头银发,纯澈蓝眸里蕴着满满水气,像是遭过重击一般萎顿了神情。
谢天意怔怔松开手。
他现在竟连维持平常男子模样都不成了么。
桑落看向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女子,语调有几分隐忍,还有几分哀求:“你莫要害怕。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刚才那几声尖叫已经耗了陆寄烟许多力气,她正觉得胸口异常憋闷,听到桑落如此说,眼底立即一片通红:“真心喜欢?你不过是个畜生罢了,怎能配得上我这世家小姐!”
“我之前与你那般,不过是被你施的狐媚术法给迷了心智罢了!”
说完这句,陆寄烟突然仰头急促抽气一声,身子跟着软倒在床榻上。谢天意连忙上前查看。陆寄烟的眼眶已经泛白,胸口也没了起伏。谢天意想去掐她人中,无奈这个身子根本没办法接触凡人。正在着急时候,身后方却亮起炫目光芒,将屋内照得如同白昼。
自桑落胸膛处散出柔和光晕。道道金色光线中,一粒血红珠子渐渐现了出来。他一张脸白得吓人,跄踉去到床榻前,指尖将红珠轻轻推送入女子口中。
谢天意瞠目结舌。竟然把自己内丹取出去救陆寄烟。桑落这是不要命了么。
本来已经没了呼吸的女子低低呻/吟起来。外间同时传来一阵匆匆脚步声。谢天意拉过虚弱至极的桑落躲到幕帐后。待来人全都呼啦啦挤向里屋,她忙携着他赶紧离了府衙。
关于陆寄烟的消息在城邑中不断传递开来。府尹独女奇迹般地好转病愈,接着不到月余时间,花嫁逶迤绵延十里,陆寄烟风风光光地嫁入夏家。唢呐吹吹打打经过废庙,谢天意担心地去看形容憔悴的某只狐狸。
每每提及关于那人的事情,桑落才会抬了眼皮现出一分神采来。知道陆寄烟安好痊愈,他便唇角噙了丝满足的笑。待听说她要嫁人的消息,脸上神情愈发柔和,嗓音却泛着苦涩:“逆天改命又如何,本就是上天注定好的,是我自己强求罢了。”
便连谢天意都觉得那喜乐声分外刺耳。桑落却不置一言,只执了壶烈酒仰脖灌下。
秋风萧瑟,谢天意悠悠醒转,习惯性地去看狐狸常趴的那处。桑落却是已经不见,只有几个番薯放在原处。谢天意于是想起它驮个小包袱颠颠向自己跑来的模样,胸口不由地有些发闷。
其实这样的告别方式也好。他在昏迷不醒时被她捡到,然后在她浑然未觉时悄悄离开。来时悄无声息,走了亦没有任何牵挂。
她想着这样应该算是历完情劫了,月老也该现身把许诺过的若干福利发给她。这日她终于等来月老,却也同时等到了一个让她很是不安的消息。
新婚燕尔正是你侬我侬的光景,夏家家主却突地得了重病。遍寻名医,病情却愈加恶化。家人疑惑着怕是招了什么污邪的东西,便重金请了得道高僧来做场法事。那高僧去瞧了家主脸色,出来双手合十道:“女施主之前可曾沾染过不洁净之物?”
陆寄烟正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听他如此说,顿时止住抽泣,神情惊疑不定。夏家老爷奇怪地看她一眼,抱拳向高僧道:“大师何出此言?”
和尚却讳莫如深地一笑,继续对陆寄烟道:“女施主若想救人,便取了那物的心头血来,病人喂服之后,自然痊愈。”
陆寄烟颤着腿后退两步,桌上茶盏被她带倒在地,发出清脆裂响。
月老叹道:“狐狸曾对陆寄烟说过自己就住在深林里头。如今她已派了许多人去林子里找寻。狐狸这次怕是在劫难逃。”
“不对啊。在桑落逆转时间之前,并没有夏家家主身染重病的事情啊。”谢天意不解。
老头捋须笑道:“这凡事中的种种都是为着星君历劫所设。时间既然倒流了,许多事情也会跟着境况不同做出相应变化。”谢天意恍然大悟:“那个说要取心头血的和尚难不成就是你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