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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子明收到家中传信,待下了衙,便没有多盘桓,直接回了家中。在家门前下了马,正打算进门。忽听得大门“啪”的大开,小厮何成风一般的从里头冲出来,不由得微微皱了眉头。
何成瞧见何子明,面上露出惊喜神色,“郎君,不好了!夫人不知怎么的忽然发作,说是要斫了院中那株绿萼梅树呢!”
“什么?”何子明勃然作色,急急入内,匆匆穿过学士府游廊跨入内院,见院中人声鼎沸,卫瑶手中执着一把斧头,立在池畔,使力斫砍绿萼梅枝干,旁边大小奴婢焦灼围簇在一旁劝说,学士府的绿萼梅虽壮实,但受了多次斧头砍斫,已经微微见了摇晃,外甥女邓安安年岁尚小,如何见过这等阵仗?立在一旁长廊上放声大哭,她的胞兄邓晨正抱着妹妹连声安抚。何潋滟一边顾着儿女,一边顾着那边发疯砍树的嫂子,大声喊劝道,“嫂子,你这是做什么呀?”
“住手。”何子明大喝一声。
“啪啦”一声,斧头狠狠斫入枝干之中,整株绿萼梅再也支持不住,倒伏到地上,茂盛青翠的枝叶落入泥土之中,犹自微微摇曳。
何子明面色铁青,大踏步走入院中,“卫瑶,你究竟是在发什么疯?”
“我发疯?”卫瑶回过头来瞧着何子明冷笑,手中持着一把锃亮的斧子,满头的青丝因为刚刚砍树的动作而变的有些凌乱,却气势十足,看着自己的丈夫道,“何子明,我还想问你,你干了什么呢?”
“何子明,”眼圈儿一红,“你瞒的我好苦!”
何子明瞧着卫瑶面上眩然神情,目光微微向旁边的一扫,瞧着胞妹低下头微微心虚,心思电转,已经是猜到,妹妹何潋滟素来胸无城府,自己少年时与江择荇的那段过往怕是已经被卫瑶所知。明白过来,勉强忍了心中怒气,耐着性子道,“从前那些不过是一段少年往事,早已随风而散?我自与你成婚之后,一心与你生儿育女,携手相守,并无其他所求。瞒着你这回事情也不过是为了让你别胡思乱想。你又何必这么大怒火?”
“我胡思乱想?”卫瑶切齿冷笑,“何江二家为世交之家,若非江氏为钦命入宫之人,想来双方儿女长成之后许会定下婚约,说不得定此时你们已经成婚,做了一对恩爱夫妻了吧?呵呵,年年冬日绿萼花开,清灵如梦,当真是极美极美的,只不过映衬的我像是一个傻子一般!”
何子明面色忍耐,“好,阿瑶,就算是我错了,我和你认错,你就收手吧。瞧瞧,你将孩子吓成了什么样子?”
卫瑶瞧了一眼廊上,见邓安安被邓晨抱在怀中,止了大哭,犹自带着一丝抽抽噎噎,不由得微生歉疚之念,随即心中怒火覆盖了理智,冷笑道,“何子明,你当你开口道歉一声就算了事了么?这些年,你究竟把我当做什么?一个任你玩弄在手中的傻子么?”转头望着倒伏在地上的绿萼梅,
“这些年你珍爱这株绿萼梅,时时施水,日日打扫,冬日花开之时恋慕不去,是不是在思念你的梦中情人?真是可惜了,”讽刺道,
“我卫瑶嫁过来,倒是玷污了你的一片真心呢!”
“嫂子,”何潋滟立在一旁,听到此处,再也听不下去,气的浑身发抖,“你怎么能说这般的话?”瞧着何子明,“这些年,我阿兄待你如何,众人都有公论。长安权贵人家郎君,有几个房中没有几个妾室通房,只守着正妻过日子。阿兄不过是有一点往事,如今如今散的连点烟都不剩,你还这般计较?你要阿兄如何?扒了皮将自己心刮刮清楚以示自己再无旁人,对你忠贞不二,你才肯放过么?”
“怎么?”卫瑶冷笑,“明明受了委屈的人是我,你们一个两个理直气壮的,倒反而是我在无理取闹似的。我当初既是清清白白的嫁了他,自也要求他拿一般标准待我。他既然心中还有着这么一个人,当初又何必上卫家向我求亲,倒衬的我的一生成一场笑话了!”
何子明闻言大怒,指着卫瑶怒斥,“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卫瑶瞪大了眼睛,“我还没有说你水性杨花,你倒骂起我不可理喻起来。好,好,你既然说我不可理喻,我就不可理喻给你看。”拂袖转身回转屋子,喝道,“女箴,列智,收拾行李,咱们即刻回卫家!”
两名大侍女应是,匆匆向着众人道了一礼,随着卫瑶入内。
卧寝之中一片凌乱,卫瑶将自己历年来的所有书画用牛皮纸仔细包卷收拾,女箴和列智瞧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问道,“夫人?咱们还真的要回卫府么?”
“怎么?”卫瑶闻言登时大怒,“我管不到其他人,连你们两个都怀疑我的话么?”
女箴和列智闻言不敢再说话,连忙低下头来,“奴婢不敢。”只得依着卫瑶的吩咐收拾行李,少卿之后陪护着卫瑶出了学士府,一路往卫氏娘家返回而去。
阳光照射入窗棂,舔上阿顾苍白的面色,一寸寸的覆盖少女身上的被衾。
玉真公主前来杨柳庄,一进屋子就瞧见了这般苍白颓唐的外甥女,不由得心疼不已,“阿顾!”
阿顾抬起头来,瞧见了玉真公主因着怜惜而红了的眼圈,不由浅浅一笑,
“小姨,你来看我啦!”
玉真瞧着阿顾,心头怜惜不已。若此次是旁的事情,她便是拼着一切也会为阿顾这个外甥女出头,可这和亲之事关乎国策,便是玉真这般性子强悍的大长公主,也不敢妄加非议。更何况,圣人也并非不疼惜阿顾,如果可以,他绝不会选择阿顾做这个人选。只是如今身份、年纪可以和亲的贵女都不适合,宗女之中长乐公主姬红萼、零陵县主姬雪宜、魏国县主姬弦歌先后被排除其外,与天子血缘关系亲近的表姐妹中,舅家表妹姚慧女早羽林将军裴氏有婚约,三个月前方嫁给表兄裴安庭,夫妻恩爱美满,自是不可能的。到了这个时候数来数去,竟只余一个阿顾可用。
“好孩子,”玉真公主将阿顾拥入怀中,落下泪凄然道,“若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解你和桓衍的婚约了,若是你们一出孝就成婚,如今又何至于此?阿顾,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呢?”
桓衍被姬泽带走了之后,年初之时送回杨柳庄作为守卫自己人身安全的侍卫。也不知在离开的这数个月之中,受到过何等训练,性情沉默下去,骑射之术也有了很大提高。和亲之事出了之后,也受了很多埋怨。阿顾的心情倒还算平静,“我与桓衍彼此不属心,强绑在一起,也没有多少快乐。又何必如此?日子总要过下去的,”望向窗外,初夏的阳光绵长,杨柳在烈日之下轻垂,露出丝丝绿意,“阿娘临终时要我好好的过日子,纵然人生中会遇到一些苦难,也要将之当做一笔人生的财富,绝不放弃。我答应了她,圣人虽然了背弃了他在阿娘临终前答应照顾我的诺言,我却是不能不守对阿娘的承诺。总要好好的过下去的。”
玉真公主听着阿顾的话语,一时间又是欣慰,又是心酸,“你能想的通透,也是好事。只也别太早灰心了,世事不到最后都可能有转机,许是日后还有好转呢!”
阿顾笑着道,“小姨,放心吧!”低下头,“我会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阿顾在杨柳庄足不出户,陶姑姑等人瞧着阿顾一夕之间少了鲜活的少女气息,犹如一介形如枯槁的妇人,不由心疼大作。这一日,乌芳匆匆从外面赶入,“县主,宣旨的上使到庄子上了!”
阿顾怔了怔,轻声道,“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今次上门宣旨的乃是老熟人梁七变,瞧着阿顾出来,面上出现一丝尴尬气息,恭敬笑着道,“奴婢今儿奉命前来杨柳庄宣读大家旨意,还请您接旨吧!”
“……宜春县主顾令月,流芳桂邸,禀训梧宫,体自闲和,成其婉娩。玉笄始茂,金燧方严,爰宠锡於脂粉,俾开荣於汤沐,策封为宜春郡主,赐实封千户,主者施行!”将圣旨对折,递到阿顾手上,
“恭喜郡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