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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军中歇了片刻,叶央同样有自己要头疼的东西。不止是管小三和山匪兄弟要学的很多,她也得加倍努力。邱老将军指挥全军上下近十万,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叶央只管着一千多人就觉得很麻烦。
而且一旦开战,不是有计划的偷袭就足够了。和叶央理解的“打仗就是两军人马混在一起厮杀”不同,她要学行军布阵,阵法就是一道大关,还要懂得听号令鼓声行事,还要明白什么是叫阵——这种行为叶央在理解之后,就陷入深深地纠结中。
所谓“叫阵”,就是一方派出个代表跑到另一方大军前,通过不文明语言来挑衅对手,直到对方应战。但需要注意的是,被叫阵的那一方就算气得要死,也只能派出一个人来打,而不是一股脑冲上去抽死丫的。
多么憋屈的方式啊!
走到邱老将军的营帐前,叶央还沉浸在深刻的思辨中。军帐里,商从谨和李肃将军及几个副将都已经在等着了。
“叶央来迟,望诸位恕罪。”她踏了进去,略一拱手。
“我们也是刚到,没什么来不来迟的。”李肃将军声若洪钟,笑起来很是浑厚。他家里有个娇生惯养的小娘子,这个岁数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每天很能吃又很能睡,哪儿像叶央,永远不知疲倦地透支身体,李肃甚至怀疑她下一刻就要倒在地上。
然而叶央站得很稳,没有一丝委顿的样子,又让他想起“回光返照”四个字来。
“如何?”对前辈心中称不上是关切的关切一无所知,叶央不爱废话直接进入正题,问题是给商从谨的。
军中不比官场,在商谈时没有辈分,不是三品官要永远听二品官的,而是谁能提出好的计策,众将领一同探讨,分析实施的可能性。诚然,久经沙场的将军比刚进大营的小兵要有经验,可至少,小兵也有说话的机会。
商从谨立刻明白叶央的意思,艰难地摇头道:“……材料有限,我需要铁,否则无法做出稳定的炮弹来。”
熔铁,打铁,做出薄薄的外壳,装填进火药,而这一切是现在做不到的,更何况弹壳不是普通刀剑,就算有现成的模子,也得手巧的打铁匠来做,是种很难批量生产的消耗品。
“这个……”叶央踌躇一下,“等撤回123言情城后寻些铁匠,能做多少做多少。至于其他的……车到山前必有路,离库支再犯还有几日,总能想出办法来。我已经派出神策军去搜集原材料,火药方面倒不用担心。”
说不定时间充裕之下,还能将材料提纯,杀伤力也就更大些。
商从谨的问题暂时就那么处理,还有更严峻的事要解决……比如战术。
撤退是战术,怎么打也是战术。
要如何让库支中计,以为大祁军队是仓惶撤退,而不是引君入瓮呢?有了火药的震慑,他们一时半会儿不敢过来,肯定谨慎的很,自然不会轻易上当。
假如对方上当了,又要怎么打个措手不及?短兵交接不是大祁现在的优势,要如何将两军距离卡在三百步左右,正好让火炮和投石机发挥功效呢?
火药时新鲜东西,那是叶央和商从谨的强项,以邱元培为首的一干将军擅长指挥千军万马,能帮上的忙很有限。
对视一眼,叶央只在商从谨的瞳孔中看见了杀气,心里叹息道:“这小子没主意,他又发呆了。”
“对了,我的部下曾在夜袭库支时用过这么一招。”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商从谨道,“库支在身后追击,地上事先半埋着大量火药,我们的人诱敌过来后,弓弩手将浸满了火油的箭射出去点燃,正好炸死库支,就像猎人事先埋了捕兽夹子一样。”
默契度很高,商从谨听到一半就明白她的意思,只是没有打断,“你想在撤退时,于路上准备这样一道埋伏?”
“没错。”叶央点点头,随即蹙起眉心,同时想到了可能出现变故的地方,“但火药需要有人引燃,如果是大白天,我们的人不可能离库支那么远。况且我不确定库支人是否明白了火药的用途,一旦未能引爆,火药反为敌人所用,就大大不妙了。所以你能不能做出这样一种东西,会在一段时间后产生极大热量。可以将事先埋下的火药在某个时间内点燃?”
她说的是定时引爆装置。如果给叶央一个闹钟,再加上几个改锥,凭借理科女的天赋,她也能做一个出来,而商从谨恐怕连闹钟怎么看都不会。可说到因地制宜地寻找材料,叶央只能提供参考意见和思路,还是需要商从谨来帮忙。
“让我想想……”商从谨陷入专注地思考中,自动忽略掉了周围的一切。
叶央不再干扰他的思路,和邱老将军等人开始说些旁的细节。今日李肃将军率领手下进山砍伐高大树木,加上朝廷送来的新一批补给,要做几架投石机出来。那东西相当沉重,不易搬运,就算有车轮协助想挪动也很费力,所以要分批搬运到123言情城郊去组装。
双方一合计,是叶央的神策军先携带火药材料归来,当天晚上投石机可能才组装好,算算时间也来得及,只是要准备出一套应急方案,以防库支提前攻打。
尽管派出去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报说,库支大军内人心不稳,都道是大祁请来了善战的神仙才得到如此可怕的兵器,短时间内不可能整顿士气。但没人提出近日再次攻入雁冢关,叶央还是觉得有必要准备应急方案。
种种细节讨论完,中军帐外已经是月上枝头的天色,一轮月亮缀在天边,叶央头晕脑胀地出了营帐,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吐出一口浊气,满脑袋纷乱的思路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进度很低。
“你快去吃饭罢,军中饭菜若不可口,我那里还有京中带回的……”商从谨跟在她身后出来,小声开口劝道。再这样下去,她会撑不住的。
“停,打住!”叶央一挥手打断他的话,急忙说,“不准说完,你知道说完了我肯定忍不了的!”能改善伙食是好事,但在解决问题之前,她还不打算把容易招致懒散的诱惑摆出来,留着击退库支后再享受吧。
“好,那我给你留着。”商从谨其实很想同她说说话,可能在人前说起的内容也就只有库支,在人后,他不太好进叶央的军帐。
聂侍卫跟着他的殿下,早就见怪不怪了。两人刚才说的还是怎么退敌,现在话题猛地转变成了吃穿小事,也不觉得突兀。淡淡的说出来,别有一种适合。
又走了一段距离,叶央在回军帐前转了个弯,告辞道:“我得去二哥那里,最近忙,没顾得上问问他的伤势。”事实上,除了那一面后她就忙的根本忘了叶二郎还活着,直到在中军帐里邱老将军说要给京城传军报回去,她才想起来应该顺便送封家信。
——再晚几天,叶安北就真的守完百日孝了!
“我随你去!”商从谨一开口便觉得自己语气太急切,咳嗽一声补充道,“你二哥是为大祁而伤,我理应去看看。”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觉得很完美,脚步轻快地追上了叶央。
西疆早晚气温差异不小,一入了夜风就吹成彻骨的凉,身体康健的人还好,受了伤就多有不便。叶二郎也是如此,直嚷嚷着营帐漏风,吹得身上疼,要人去拿东西堵帐帘子的缝儿。
校尉是四人住一间,条件便利了许多。叶央进去时人都醒着,见了她和商从谨纷纷行礼。
“我来看叶校尉的,大家不必拘束。”叶央急忙还礼,径直走向帐内唯一躺着的人,“二哥,你怎么样?”
“不怎么,就是疼呗,比起之前倒好许多了。”叶二郎一撇嘴,右手仍然无力地垂着。
给他看病的是御医,除了伤者本人,商从谨自然也知道情况,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叶央一声,尽量把语言组织得不那么刺人:“阿央,你二哥他……可能……”
“可能这辈子都抬不起来右手了。”叶二郎瞥了他一眼,觉得与其被揭露不如主动说,语气就像受惯了家法那样无所谓。
叶央夹在两人中间,沉默一阵,干巴巴地重复一句:“哦,抬不起来了。”
对于战士来说,右手一废就意味着会在接下来的战役中充当填命的炮灰。二哥最宝贝他的面皮子和身体,比小姑娘都臭美,衣服要四季换新,脸要打理的干干净净才肯出门,如今就要成为残废了。
可他终究还是活着。
“没事的,反正脸上没受伤。”叶二郎微笑,还能动的左手摸了摸自己的侧脸,很是自得却又叹了口气,“阿央,从今以后,咱们家在军中,要靠你一人撑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