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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定国公府笼罩在一种忙碌而喜悦的奇异气氛中,叶央好像一根儿成精的海参,天热了会夏眠,成日守在家里不出去。
懒归懒,功夫却半点没落下。叶安北住处旁边的小院正式修葺的第一天,叶央已经能窜上六七尺高的墙了。
等到仲夏的灼热逐渐消退时,属于叶央的院子也翻新好了,还没入住,名字倒是先确定下来,就叫清凉苑。清凉苑坐北朝南采光良好,共三间大屋四间耳房,叶老夫人又拨了两个管事娘子给她,加上贴身丫鬟云枝,还有六个小丫鬟,十个杂役——这还是国公府贵女中配置最低的了。
“好热好热。”叶央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从屋外走进来,胡服比襦裙利索,这几日她都穿这个,“三伏天都要过去了,还是闷得厉害。”
云枝用温水投洗了一条帕子,过来给她擦汗,笑道:“三伏天已过,马上就是娘子的生辰了,那时候老天为娘子下场雨,就再好不过。”
叶央生在七月初七,正是乞巧节,可本人手却笨得很,别说绣花描红,连穿针引线都做不来!
又随意说了几句话,云枝想把敞着的屋门关上,走到门口时抬头看了眼,只见铅云在天边镶了一圈儿,扭头说:“娘子,恐怕要下场雨了。”
“那感情好。”叶央最近正复习师父教的一套掌法,每天活动量不小,出汗很多。不过也不是全无好处,她现在眼瞳明亮身姿笔挺,自然焕发出鲜活的生气。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骤起,夏日雨来得及,天边那道乌云几乎立刻被吹到了头顶,日光阴沉下来。
“娘子,可要去换身衣服?”见起了风,云枝放下遮挡尘土的纱帘,步伐轻巧地走回叶央身旁,“毕竟胡服……”
“是市井平民才穿的嘛。”叶央顺口接过话。
北疆外是胡人的地盘,起初虎视眈眈,曾被前朝的皇帝打服过一次,趁着改朝换代的时候蠢蠢欲动,又被大祁的开国皇帝打服了,当年叶家几乎一代人都折在北疆,却换来了胡人每年秋天来京城的岁贡。
不仅如此,胡人的良马衣着都融入大祁的生活中,窄袖无下摆的胡服由于活动方便,也成了军中及平民男子的着装主流,不仅如此,女子有时也穿胡服劳作。只是京中的世家斥其不端,对胡服厌恶得很。
叶央对他们的鼠目寸光,很惋惜。
但是再惋惜也得赶紧换了衣服,叶央正起身时,从门外进来一位稀客,白色长衫,风流倜傥,手中极有格调地捏着一柄扇子,叶二郎挑起纱帘,含笑道:“阿央,明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说起来,叶央现在还住祖母的沉香堂,平日叶三郎来的最多,叶二郎比较怕老夫人,除了请安就是闲逛,标准的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儿怎么来了?
“什么好地方?”一身汗味的叶央离他远了些。
叶二郎却毫不在意,靠近几分悄声道:“明日祖母要出去,我都看见后门备车了。我们等她出了门,我带你去逛逛京城有名的地方,在祖母之前赶回来,你不说我不说,哪个人敢多嘴?”
叶央眼睛一亮。
叶老夫人坐镇家中,她没胆子偷偷溜出去,就算想逛遍京城,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如今得了机会,怎么能不高兴?当下兄妹俩就敲定好详细的外出计划,只等明日祖母出门后实施。云枝在旁试图阻拦,未果。
府里最对叶央脾气的,还是二哥。连叶三郎见她常穿胡服都会皱眉,叶二郎就完全没那么多意见,还称赞“英气过人”,私下送了匹好料子,让她专门做件胡服。叶央看那杏色的锦缎光滑,舍不得用掉,一直收在箱笼里。
雨来得很快,闷热之后是清凉,几声雷后便下起来,叶二郎不想冒雨回去,怕弄脏了一身白衣,站在廊下目光迷离地远望,时刻保持着贵公子漫不经心的风流,等他妹妹换好衣服,出来接着聊天。
定国公府之外,京城上下盼了好几日的雨也笼罩在西市顶上,不少露天摊子都收拾东西回家,却有一把固执的油纸伞停在街边。
“殿下,属下仔细问过,叶姑娘自从那日离宫,就再没出过定国公府,也没有大夫进出,应该不是病了。”聂侍卫带着一顶遮雨的斗笠,从商从谨手中接过伞柄,替他撑伞。
五皇子垂下眼睛,看着脚边淅淅沥沥落下的水珠,“那她怎么不来。”
“兴许是不爱出来了?”聂侍卫猜测,“以前叶大小姐是爱在西市闲逛,不代表现在也喜欢出门,您日日在这儿等,也……”
声音渐低,聂侍卫没敢把话说完整。自从在宫里见了叶央一面,她从西市打马而过的那个时间,商从谨总在这附近等一个时辰,雷打不动,然后再坐轿子或马车回去。他不怕热,可周围几个铺子因为没人敢越过商从谨上门,都很久没生意了。
商从谨不出声,周身的煞气愈发凝重,更加低落。第一次见叶央的时候,他是形单影只的皇子,她是前呼后拥的大小姐。
回忆起从前,那时候定国公府风头正盛,巴结叶央的不少,她却对谁都抬着下巴,哪怕是自己。偶尔商从谨也在思索,叶央说可以去西疆找她,是一时豪气的话,还是认真的邀请呢?
没有答案,他只知道,七岁的叶央眼里除了一个模糊的“家国天下”,没有任何人存在,成熟得令人心惊。到了京城双方于承光寺暂别,商从谨听来了定国公府的消息,便确定那人真是一路同行的叶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