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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劲风吹过,正好吹展旗面,叶央眯起眼睛隐约看见那个“祁”字,周身力气在这一刻用尽,瘫在马背上。
此时老马也终于经受不住狂奔,速度慢下来,走得有气无力。叶央艰难地翻身下马,脚尖踩到地面时腿软的差点摔倒,还是扶着马背才站住的。
叶晴芷看她这样,也挣扎着想跳下来,被她一把按住。
“老实坐着吧,你没我走得快,这时候别逞强。”叶央扶她坐好。老马背负的重量一下子减轻许多,不住喘着粗气慢慢走。
她们现在已经快落到了逃难队伍的末尾,库支军也越来越近。不过叶央心里倒是前所未有的安稳,不会像刚才那样慌得几乎失神。
哒哒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她立刻回头。叶夫人带着宛娘坐在马上小跑过来,接近她们时叶夫人利落下马,动作比叶央好看许多,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宛娘在车厢里撞到了额头,用左手捂着伤口还是有细细的血线留下来,濡湿半边衣襟,看上去分外惊心。
“娘!”看见母亲受伤,晴芷在马背上坐不住了,扭着身子想下来。
“行李刚刚都扔了,也没东西能包扎。”叶夫人牵着马,眉心拧成一个忧虑的结,沉声问,“阿央还撑得住吗?”
她和叶央穿的都是轻便常服,没什么多余布料,不然就撕下一块给宛娘裹伤口了。牵马离开大路走到低洼的草滩中,叶夫人从宛娘的下裙边缘扯下一块布,叠了几叠让她捂住伤口,但是额头血管密集,一个小口子都能流很多血,只能应付一时罢了。
“人还能撑,马不行了。”叶央看着自己这匹快累瘫了的老马,摇摇头。
月光暗淡,风越吹越凉,四下空寂苍茫,敌人就在眼前,库支已经呼喊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能把所有的大祁百姓杀个干净。她们母女俩像拉家常一样语气轻松,叶夫人道:“再走走,尽量随着人群,若不成就找野草疯长的地方躲起来别出声。能挨到援军来便无事了。”
叶央听她话里意思不对,追问:“娘,你……”
“我不和你们一道走。”叶夫人犹豫片刻,终于说出实话,“我放心不下将军。”她的忧虑也是因此而来。
叶央不知道大祁现在有多少兵马,但数量应该不比库支的二十万多,否则就不是现在这个被动的局面了。叶夫人眼底澄澈,但态度坚决,铁了心要回去。
回去?别逗了,目前的形势比刚才还严峻!在库支未到时让叶央往前走,现在敌人就在身后却要折返,她娘亲的脑袋不会这么不好使吧?
“你和宛娘带着晴芷去酒昌城,我去寻将军。”叶夫人已经下定决心。
——真是任性!
叶央觉得她娘绝对是脑子坏了,不然怎么思维清晰识大体的将军夫人会说出这种话?于是上前拉住叶夫人的手,抬头道:“现在回去必死,娘,你就算想帮爹爹,也不能……”
“不必劝我!”叶夫人推开她,眼中泛起泪光,满目不舍,“我不是帮他!十六岁嫁于将军为妻,那时家里总劝我说武将终不是好归宿,到现在这许多年,你爹爹待我如初,没有一天对不住我的时候!我回去不是为了帮他,只不想对不住这夫妻情分!”
夫妻情分?
不得生同时,但求死同穴吗?
叶央看她娘的眼神就像在看那些为了爱情不顾一切的少女,可叶夫人懂的事比她多,现在的做法也不是脑子一热就决定的。
“你去陪爹爹,那谁陪我?这一路到京城路途遥远,我该怎么办?”叶央试图劝她娘回心转意,可扯住叶夫人衣袖的手指却被一根根拨开。
叶夫人含泪露出极淡的笑容,“有地方官照应,你们会平安回京。阿央,你自幼聪慧,从不叫我操心……你不需要我的看护,就让做娘的任性一次罢!”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放在叶央掌心,牢牢扣住,“拿上它去京城。别担心,娘亲在闺阁时比你这小丫头厉害多了,一对双刀罕有敌手,等打退了库支蛮子,我回来向你炫耀在战场上的英姿。”
话音带着小小得意,似乎一切都很轻松。
当年叶骏将军把一整块美玉分雕成四块,刻上“北南东西”四个字,却因小儿子夭折,所以最后一块玉佩做了改动,正面是“西”,反面却刻了一个“央”字。
眼下叶央握着这块玉佩,看着她娘翻身上马,脊背挺直,随着大祁支援的军队飞奔而去,身影渐渐隐没在黑暗里,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为什么明知道是死,还要回去呢?
叶夫人手指的温度还残留在她掌心上,被一阵夜风吹冷。叶央呆呆地望着她娘离开的方向,无力地追了几步,可一片凝重的黑暗里,除了星点火光,什么都看不见。
只有不远处兵戈相击,战马嘶鸣,一声声不断传入耳中。
在更远的地方,定城城墙上燃起冲天焰火,叶骏做好了守城的准备,和支援的祁军准备前后夹击,誓要把库支围困在此。